这次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昏倒了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便醒过来了。
只是头非常疼,连着眉骨和鼻梁都非常疼。就像有把榔头在里面凿一样。
我的手掌也传来刺痛。我看见了手掌下端细密的红色伤口,稍微一用力就往外渗血。
我听说有两个好心的同学叫了救护车。
但是那两个同学没有留下任何姓名或者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一句“叫我红领巾”或者“叫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天使就是在你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默默地帮助你之后不辞而别,因为他们要去帮助那些需要着他们的、同样狼狈的人。
韩予是。那两个不知道姓名、年级、性别的同学也是。
退烧后。我重新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前线。
就快期末考试了,每个人都在埋头苦“看”。或者苦“做”。一片死寂。我蹑手蹑脚地回到位置上,拉开椅子,不小心发出了“呲啦”一声,有些同学回头看了看我,然后继续复习。
“你没事了?”余子陌小声地问。
“没事了,发烧而已。”
“哦~好吧。”
没过一会儿,余子陌从前面传给我一张折好的便签条。上面写着“苏亦寒”三个字。不用拆我就知道是林媛的字。
她写道:
据说下学期我们班会转来一个插班生,女的,好像姓宫。
我回道:
下学期都高三了还有插班生?还姓宫。这倒是挺罕见的。可能是少数名族吧。
然后我也投入了“期末复习大军”。余光瞥见阿琴从教室外面的窗户向里面扫视,那锐利的目光就像蓄势待发的狙击枪一样,随时准备扣动扳机——她仿佛满意地笑了——每个班主任都会希望自己的学生像抽紧了的陀螺一样安静地在座位上,尽管脑袋里面的数据以光速旋转着。
放学后,我被父亲叫到他那边去。他坐在书房里,桌上一壶刚沏好的台湾高山乌龙茶正在冒着袅袅茶香。
父亲坐在旋转椅上,转过来认真地看着我,缓缓说:
“亦寒,你真的想出国吗?”
我吓了一跳,被积压在心底的某只巨兽猛地冲出了囚笼,张牙舞抓。
“是……真想。”
父亲呷了一口茶,叹了口气,继而默默地点点头。
“那就……出吧。”
那颗松动的螺丝最终一骨碌地掉在地上。有些东西呼啸着、升腾着,死灰复燃了。
最终,我和父亲都作出了妥协。我好好高考,考上广州最好的大学,然后去美国读硕士。
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高二也随之结束了,那些被称之为高三炼狱前最后的疯狂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期末考都结束了,暑假还会远吗?
答案是:会。
期末考后还有讲评、还有家长会、还有散学典礼……
我考得不尽人意。好在父母并没有怪我,反而比我还不在意成绩。他们说只一次失手在所难免,下次发挥好便是。
也就是在那段短暂的空闲时间。我听说梧桐出事了。
据说梧桐在酒吧拿酒瓶底把一个黄毛小混混给打了,原因好像是那混混对大岛直子动手动脚。梧桐借着酒劲把人给打了,结果小混混当场头破血流,被送到医院缝针。梧桐家人赔了很多医药费不说,还勒令梧桐不允许和大岛直子交往。
不幸中的万幸是梧桐还没有过他的十八岁生日,没有落得个故意伤害或者是杀人未遂的罪名,警察教育了他一番便从轻发落了。
因为多次旷课去酒吧、打架,学校开除了他的学籍。从此我们就更加见不到他了。
我听说后,久久惊魂未定——是什么让梧桐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变化得如此之快?我为那个逝去的梧桐、那个爱篮球爱说笑话的阳光男孩就像我匆匆滑过指尖的流年般消失在记忆的尽头。我仓皇结束的初恋啊。
那个不到两个月的暑假令我们倍感珍贵。
林媛生日那天,她喊我去一间以芒果为主题的甜品店,她说有惊喜。出于好奇,我答应了。
周一,这家甜品店的人并不多。我和林媛选了一个最靠里的桌子坐下。
“到底什么惊喜啊?”我问。
“等等你就知道了。”她在包里翻找着。
我毫不怀疑她会在包里扯出一只澳大利亚袋鼠,或者一头抹香鲸。
但是她只是掏出了一台iPhone5,然后拨了一串号码,等了一会儿说:“快点呀,迟到了你请客。”
等这个巨大的“惊喜”浮出水面的时候,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放心,不是梧桐——而是他的好弟弟安迪。安迪穿着一身驼色薄风衣,领口敞开着,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晚了一分零四十三秒,好,这顿你请。”林媛坏笑着说。
“我请就我请。请两位美女吃饭,我的荣幸。”他绅士地说。
我还在纳闷什么时候林媛和安迪混得这么熟了。确实挺惊喜的。
聊着聊着我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扯到梧桐身上:
“前阵子听说梧桐把一个混混打进了医院?”
“这我知道,我当时让他不要去来着,但是他说大岛直子想去,他必须陪着。”安迪说。
说到大岛直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首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大岛直子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你了解吗?”
“嗯……不是特别了解。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其他的都是梧桐告诉我的。”安迪说。
“我想听听。行吗?”
“据说她是某家中日合资控股公司总经理的千金。好像比梧桐小一岁,挺可爱的。”安迪的眼睛始终低低的垂着,望着杯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我的天……梧桐的口味越来越特别了。喜欢苏亦寒就够重口的了。”林媛在旁边笑道。
“那算什么。要是那天梧桐喜欢上你我才觉得匪夷所思呢。毕竟,人家大岛直子还是个女的。”我望着林媛刚剪的一头据说很fashion的齐耳小锅盖说道。
“……”
论损人技术,林媛跟我还差得远呢。
安迪的睫毛微微一颤,抬起头及其不自然地看了看林媛。
林媛接了个电话说:“好。好马上。”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说:“等我一下,拿个蛋糕。”
她身上的酒红色蕾丝裙和短短的锅盖搭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偷偷穿了妈妈的高跟鞋一样蹩脚。
这小小的圆桌上,只剩下我和安迪,不时地看手表、看手机、张望林媛有没有回来。
“你打算送她什么?”安迪问。
“就一条黑玛瑙的项链”,我说“那你呢?”
“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送什么,我不会给女生挑礼物,也不知道林媛喜欢什么,就送了一本限量版的樱桃木封皮的笔记本。”
我已经想象到林媛收到这个装桢精美的本子时老泪纵横、无语凝噎的表情。
“苏亦寒。”他回头望了望说。
“嗯?”
“梧桐有话让我带给你。”
我屏住呼吸,凝视着他浅褐色的眸子,仿佛一个准备迎接圣旨的人。
他轻启朱唇说:“其实也没什么。他说他和大岛直子……他们之间的那种东西不是爱情。”
“那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他没告诉我。他说你会懂的。”
“但是我不懂啊。”
“嘿!趁我不在你们俩聊那么嗨!我也要来!”林媛总是在最最最不该出现的时候满脸笑意地嗷一嗓子。
她把一个芝士蛋糕放下,发现我和安迪送她的礼物,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如获至宝地将它们放进书包,拉上了拉链。
那蛋糕我和安迪都说要保持身材,不敢吃太多。倒是林媛自己吃得特别欢脱。就差整个人钻进蛋糕里去了。
林媛看气氛还不够热烈,于是用手指擦了蛋糕盒上沾上的奶油,冲着安迪的脸上戳去,猝不及防的安迪立刻成了京剧名角——鼻子上一坨白色的丑角。
我还在拿手机出来拍,自己也中了招。最后的情况是我和安迪联手对付林媛,强行把她画成了“白脸的曹操”。她还笑得特别灿烂,让我们丝毫没有恶作剧成功的快意。
直到店员走过来对我们说:“这里,没有洗手间。”
我们三个如五雷轰顶。望着自己的手,如喝醉了般狂笑。连平时散发着忧郁气质的安迪都笑得很开怀。
“自从梧桐走了,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安迪说。
我们笑着附和。心里泛起了涟漪。
自从韩予走了,我很久都没有笑过了。
“本姑娘生日!良辰美景,我们去喝酒吧!”林媛高举着手中的空杯子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说“酒吧那种地方,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去了。”
“苏亦寒说得对。还是算了。”安迪说。
“既然你们两个都不想去,就算了。”林媛略失望地说。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低度的果酒RIO来,粉红色的。在桌旁一磕,瓶盖应声坠地。她偷偷地给我们各倒了一小杯,剩下的她说:“我对瓶吹了。”我望着她,总觉得她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反常态。她仰起脸灌了半瓶酒,用手背擦了擦嘴。
“真好喝。”她笑了。
“我们也干了!”我对安迪说。
“对不起,这里不能自带酒水。”一个服务员走过来说。
“什么?谁规定的?这什么霸王条款啊?不能自带酒水了还!”林媛嚷嚷道。
她耳朵通红,面露桃色。
我看酒精已经在她头脑里生效了。别看那酒度数低,一口气灌下去对她来说也够呛。
“走吧走吧。我们也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啊。”林媛旁边的安迪对服务生说,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肩膀。
林媛这个撒泼的小屁孩立刻乖乖的不哭也不闹了。
安迪买了单。我们三个走出了甜品店,林媛的脸也来越红了。安迪还以为是酒精中毒呢。
其实她只是在酒精的催化下中了一种名为安迪的毒。久久不愈,常常发作。
发作起来会伴有变红耳赤、说话结巴,严重时还有捂脸跳来跳去的体征。
现在仅仅是进行到第一步而已。
我和他们两的方向不一样,所以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