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想象到她们回去肯定会对韩予和白珞眉飞色舞地大讲特讲、还要添油加醋一番。我在乎,却也无力在乎了。
回到房间后我忍不住打开了手机,于是这块“板砖”重获了生命。我看到韩予发来的一条条微信:
“你在哪?”、“你手机怎么关机了?”、“亦寒你到底在哪?”、“我手机也快没电了,见到快回哦!”、“你不会生气了吧?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白珞只是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吵醒她。”、“1%的电了”、“拜拜”。
从第一条的下午四点一直到最后那句“拜拜”,晚上7点。
现在是晚上8:30。
薇薇刚回来。说白珞和韩予一起去吃饭了。就在楼下。
也许这就是事实。我这次是完完全全地败了。
我始终没有回复那些微信。韩予也没有再发给我更多的微信。
这天我们会在哈佛大学开一个学术性会议。大家都要穿正装。我换上那件黑色的西装,却再也没有当初穿它时的那种心情。那时候,我很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原因其实很单纯。
但是那种单纯现在早就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我们集合之后。每个人都穿的很正式,西裙西裤,领带领结。韩予穿了一件笔挺的黑西装,和一条藏蓝色的领带。和那天“看见”的差不多。他用发胶把前额的全部向后梳了起来,前额的头发有空气质感的隆起。我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和平时不大一样的韩予。更加成熟且自信的韩予。也许多年之后再相见他会是这个样子吧?算了,见不见还是另外一回事。
薇薇帮我把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发髻,用夹子别了起来,耳边垂下两缕青丝。
“美呆了。”薇薇满意地看着她的作品说。
韩予正和一群我不认识的人相谈甚欢,也许是会场上刚交的朋友。他看见我,看了很久,也许是没有认出来。直到旁边的男生问他:“看什么呢,见到活色生香的美女眼都直了。”
“什么呀,我女朋友。”他骄傲地说。
“我怎么看到牛在天上飞啊。哈哈哈哈”,那群人笑了起来,“你在地上吹啊。”
“真的。不信算了。”韩予说。
“有本事你去把她叫过来?”
“叫就叫,等着。”
我和薇薇正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他是地道的台湾人,同为黄皮肤的中国人我们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这是政治,我们避而不谈。我们的曲薇薇同学还给他起了个简单易懂的外号:“台湾帅哥”。与之同行的另一个男生,姿色稍逊一筹,被她起名为:“台湾不帅哥”。也是悲催的很。
韩予走过来,这次没有拉我的手肘,而是直接牵住了我的手说:“你在这做什么呢,别给人家薇薇当电灯泡了,我们才是一对。”
我的脑袋完全一团乱麻。如果没有白珞这档子事,我肯定会挽着他的手走过去和他的朋友打招呼,但是因为白珞,我不确定我还有没有这个资格这么做,即使有,会不会也是空有一个名头而已。所以我踟蹰不前,犹豫不决。就这么望着他。
但是最后还是跟着去了。随之而来的是那群人赞叹的唏嘘。我看见韩予脸上写着大写的骄傲。我未曾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骄傲。
“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他在我耳边说。
那天相见,宛在昨日。
白珞则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西服套装,领子还勾嵌着蕾丝。很有礼貌地朝我们微笑着打招呼。
韩予也向她微笑了一下。我却装作没看到她。
开会的日子虽然只有三天,我却觉得像整整三个世纪。每天六点半就要起床,比上学时还早十分钟。然后就开会,听着白人大叔和黑人大叔在讲台上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讲着冗长无聊的内容,有些我还听不大懂,就更无聊了,还不能看手机,被发现会说你不尊重讲师。但是我旁边高鼻梁的哥们倒毫不在意,穿着灰西装一直翘着二郎腿打PSP,激动起来还会飙出几句:“Whatthehell!”、“F**k!”然后垂头丧气地盯着黑掉的屏幕。不一会儿又开始热火朝天地开始新的一局。
我和韩予不在一个会场。我是我们团队里最悲催的一个。因为我们被打散后分到不到四个不同的会场,别人至少有两个是被分到同一个会场的,然而我是唯一一个被分到一个完全没有熟人的会场的。而且我们这个会场还都是欧美人,“非黑即白”就我一个亚洲人。别人呢,除了自己团队里的一两个小伙伴还有一些说着中文的台湾人。
我只能一个人坐在会场里,听着教授叽里呱啦讲一大堆,如果是美国人讲还好,我还能听懂,万一是意大利人,他们意大利面条一样的滑溜溜的口音让我的大脑就像被灌了意大利肉酱一样搅成了一团。
会场的空调开得很足,我里面穿着包臀连衣裙外面加一件西装,冷得牙齿打架。困了也不敢睡觉,一睡绝对感冒。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把空调开那么低。有时候我觉得特别搞笑,外面寒风阵阵,里面开暖气,再里面一些的各个会场里吹着和寒风差不多温度的空调。我们就在这样的冷热交替中瑟瑟发抖。
每天十二点多是这一天最幸福的时刻,我们纷纷逃出冰冷的会场,奔向温暖的怀抱、或者温暖的餐厅。
一般我会和韩予去吃饭。薇薇得知我和韩予在一起后我们三个就没再一起吃饭过。白珞也不再缠着韩予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她就像突然良心发现一样没有赖着韩予各种撒娇。还有李鹏飞,我不知道上次的对话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他开始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我们刚离开中国,中国发生了ISIS砍人事件。我们刚下飞机,马航失联了。我们刚离开纽约到了波士顿,纽约发生了震惊的曼哈顿爆炸事件。随后家长们都纷纷打越洋电话来询问我们我情况,听说我们已经在波士顿才放心。
我最终没有再提起那天在海边韩予和白珞到底发生了什么。过去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依旧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会议结束的时候韩予会准时地出现在门口等我。我会抱怨几句我们的讲师老是不准时放我们走。就像很久以前梧桐下课后出现在我的班门口,然后我向他抱怨几句:“物理老师又拖堂,烦死了,饿死我了。”他会拉着我的手一起冲饭堂说:“快快快!芝麻鸡要被抢光啦!”我卖力地跟上他的脚步,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韩予和梧桐不一样。他只是轻轻牵起我的手,问我今天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M记”,我们经常把麦当劳称为“M记”。然后他笑了说:“你真好打发。”
“没有啊,我只是想试试美国正宗的‘M记’。”
“还正宗的‘K记’咧。”
果然,美国的麦当劳比国内的分量足很多,特别是双层吉士汉堡里的牛肉,厚厚的,一咬还会有热辣辣的油汁冒出来,芝士的味道也很纯正。薯条做的比较粗,有小拇指那么粗的薯条我还是第一次见。韩予点了个板烧鸡腿堡套餐,很快就吃完了,我真羡慕韩予那样的身材,吃那么多,又不肥,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我问他:“你为什么每天都吃那么多还不肥?”
他说:“我每天去gym练肌肉,当然不会肥啊,而且我还要摄入更多蛋白质来增肌呢。”
“那我也去gym,我要马甲线!”我说。
“好,我带你去。”
那天晚上会议又拖了很久,我们想去gym的美好愿望又幻灭了。于是我们只好把行程改成了散步。不过也好。晚风。夜空。韩予。很多人把我们的名字连起来说,就成了苏亦(寒/韩)予。因为他们觉得就像寒和韩字一样,我们两个就像顶针的句式一样,首尾呼应,一唱一和。
突然,后面有两个黑影快步地向我们移动。我紧张地下意识握紧了韩予的手。他说:“没事,没事,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是我的脑海里不时蹦出一些美国街头持枪杀人的新闻来,最近的那起是发生在加州大学圣塔芭芭分校的,被射杀的都是在附近读书的无辜学生。波士顿的夜晚安静得可怕,周围行人很少,那两个黑影笑起来,我回过头去,看见两个高大的黑人,一个光头,一个扎着摇滚歌手“鬼黑”那样的乱七八糟的脏辫,手腕上露出半截纹身,耳朵上戴着一排闪亮的耳环,另一个还戴着鼻环。他们穿得很少,却看不出来冷。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手牵手!原来是一对gay,正在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