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曦和季末其实是两种不同的男孩子。未曦表面上看上去嘻嘻哈哈,但是内心其实脆弱敏感,季末表面上安静细腻,但是内心里却是一个坚强笃定的男生。季末是那种不需要很费劲就会得到好成绩的男生,而未曦却需要花上大把时间才能够和季末取得一样的成绩。不光是成绩,在各种学生活动中季末总是拔得头筹的那个。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季末。而未曦却并没有哥哥那么抢眼,可是分明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啊。也正是因为这一模一样的脸,未曦尝常常走在学校里被认错,大家都会说,你看,季末好帅啊,简直是我男神。好多女生经常会给季末写情书,却被传错,最后传到未曦手上。他读着上面或伤感或可爱或温柔的文字,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就像季末的影子,躲在阴暗处偷窥。他会在夜里自己跑去护城河,然后把写有哥哥名字的信丢在水里,看着它们被水浸湿,然后沉没。
人,其实是不能比较的。但有时候这比较由不得你自己。这就是人的悲哀之处,我们得不到绝对的自由,得不到绝对肯定自己的自由。永远是被架在别人考量的坐标系里,算着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算数题。
“以后送季末出国怎么样?这样对他的发展更有利。”季末和未曦的妈妈杨丽珍对他们的爸爸齐军说。
“那是自然的,照现在这孩子的潜质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未曦呢?我现在更担心他。”杨丽珍忧心忡忡地说。“这孩子,我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
“哪里怪?你不要总这么说自己的孩子,未曦虽然资质平平,但是是个可爱的孩子。就算是有点怪,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忙于工作忽视了他?你要多多关心他。”
“我当然会,可是你也不要把责任都归咎于我,你还不是一样不顾家。要是我对孩子照顾得不够,那么季末是怎么成长得这么优秀的。”
齐军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说:“我们都多多换位思考,他们还是孩子,等他们长大了,你要走,我不拦你。”说着提起茶几下的垃圾桶出去倒垃圾去了。
这就是季末和未曦的家。好像总有说不出来的冰冷。
齐军是A城法院的院长,他是A城法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院长。而杨丽珍则是A城的一位最权威的法医。他们的结合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但是这么多年来,齐军心里一直放不下一个人,那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一个姑娘,只是他为了升职选择放弃了她。可是,人心骗不了自己,爱骗不了心。可是他却无力改变这一切了,他听说那个他唯一爱过的姑娘已经去世。可是他能做的,只是每日活着受煎熬。他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再次拥住那个姑娘,他也常在惊醒的时候看着杨丽珍的脸想告诉他他当时娶她的时候目的是多么的不单纯,他知道,他不爱她。杨丽珍也知道,他其实并不爱她。不爱,也可以这么心照不宣。法医杨丽珍早已看惯了生死,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足以让她伤感的,因为在那么多个案发现场早就练就了她坚硬的内心和冷眼旁观的态度。一个女人的坚强必然来自生活或者男人的亏欠,这句话用在杨丽珍身上很贴切。她的亏欠,不来自生活,而来自男人。或者更贴切地说,她的亏欠不来自于男人而来自于她自己。杨丽珍是典型的官二代,家里很有背景,从小衣食无忧的她个人条件却并不出类拔萃,这使她很苦恼。但是随着杨丽珍的长大,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家室可以为她换来她一切,包括她想要的爱情。她在大学里疯狂地追求过齐军。那时的齐军是公认的学院里的才子,自然受到很多女孩的拥簇。可是最后的赢家还是杨丽珍。她成功地在毕业之时用她父亲提供给她的公派留学机会换来了她和齐军的婚姻。
“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吗?”杨丽珍常这样问自己。
“是。”
“真的吗?可是你自己知道自己并不快乐啊,为什么坚持呢?”
“因为,我只有这样回答才能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
转回现实,未曦正好路过父母房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感到一股苦涩的东西流到了自己的心里。他们在拿自己与哥哥比较,他们计划好送他出国,他们爱他更多。未曦默默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张哥哥的照片,折成了纸飞机,向远处一投,纸飞机打了个转儿,一头栽进纸篓里。未曦笑了,之后,却流出了眼泪。
未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越来越阴沉,好像不再是过去那个阳光开朗的未曦了。他越来越讨厌哥哥,那个和自己长着同样面庞的哥哥。其实他明白,哥哥是爱自己的,从小到大,季末都在竭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弟弟,给他辅导功课,甚至有时候会用自己的光环笼罩弟弟。可是他不知道,每次未曦听到别人介绍他说这是季末的弟弟的时候,他就更恨他。季末越是对他照顾,他就觉得自己越卑微。照顾,只是胜利者对自己能力的一种炫耀。有时候你说痛恨是没来由的吗?谁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恨上谁?一切的恨都有源可追,那些恨着的人也只不过是孤独的可怜者。
也许就是从这天开始吧,未曦把自己的人生目标设定为远离哥哥的生活轨迹,他要和哥哥不一样,不仅如此,他还想用尽一切方式报复哥哥,那个脸上永远洋溢着自信微笑的哥哥。他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或许我们的位置会调换,那时的你会求着我放你一马,而那时的我,终于可以对你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