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男子的离去,并没有加重众人不安,反而让他们觉得轻松起来,议论的话题也转变为对山本的指点评判,不过几乎都是赞扬的话就对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那个闲情逸致。相比之下,其他人的思维或许还没有从这骇人的突然变故中缓过神来,都只木讷地望着各个不确定的角落。
而肥胖的福冈正田,正极力地安慰着已经处于呆滞状态的铃木重泽。
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只直愣愣地望着躺倒在地上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不,不可能!他脑中的画面是定格在女人优雅地啜饮咖啡的画面上的,那时候铃木岱美还在说着一些让他十分感兴趣的话,如何只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便成了这副模样?成了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地跪坐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铃木次郎见自己的孙儿如此,心疼起来,于是把碍事的拐杖扔在一旁,以腾出双手将男人的头抱在怀里,并不住地轻抚对方的后脑勺,口里还断续地吐露一些安慰的话,但都无济于事。
广田婕雅则是跪坐在男人身边,十指紧紧地握着男人的右手,时不时轻轻晃动一下,想让对方清醒过来。对他,她感到了不安与抱歉,两人认识的第一个晚上,竟是如此不幸。
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铃木重泽身上的时候,铃木本野只是伤心着兀自抹泪,没有任何人会对他投以半分关注。
不过,他也并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感情。
男人静静地趴在女人身边。
虽然对方已经是面目狰狞的状态,但他仍旧爱怜地把脸贴近自己的妻子,感受她仅存的温度。持续了接近一分钟的样子,男人才立起身来,用他噙满泪水的双眼望着女人,双手紧握对方的右手(女人的右手本是放在胸口的),久久没能动作。
大概10分钟后,有刑侦搜查科的警察来了。
当疏散开众围观者,警务人员便开始了对现场的勘察。
前来的佐藤吾义警部环视了在场的众人,妻子楚楚可怜地在哭泣,兄嫂也都各自变了模样。
男人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的状态再和他们铃木家有所交集。他自然是对铃木次郎恨之入骨,但那也不代表所有姓铃木的人都是不可饶恕的敌人。所以对于此事,他是十分的遗憾与惋惜的。
但当他看到被破坏了的现场的时候,他又无可忍耐地愤怒起来!“你们不知道不能随意触碰死者吗?!!”,男人吼道,并凶恶地瞪起了自己的下属们。
于是,在他的斥责下,铃木本野等人被强行拉开到了警戒线之外。
死者铃木岱美这才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她面目狰狞地张大着嘴,左手平摊在地上,指间夹着一杆快要燃灭的烟;右手因为铃木本野的缘故,随意地搭在了胸腹之间的地方。
一番检查之后,侦查员郑重地立在了佐藤吾义的前方。
“报告警部,死者口中有苦杏仁味,系重度qing化物中毒”。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男人明知故问。
他是知道铃木家的宴会是什么规矩的,不论何种形式,何种场合,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到餐楼就餐,这是十几年来从没变更过的规矩,而他们赶到此处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是在8点14分”,侦查人员汇报到。
“死者接触过的物件,有没有检测出含有毒物的?”,一道男低音响起,简明地问道。
“死者用过的茶杯,口颈处有毒物反应”,虽然对面前提问的人存有疑惑,但已经养成习惯有问必答的侦查员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还有其他发现吗?”,对方继续问到。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任何声响的了,有的只是众人惊讶的目光,以及快要发飙的佐藤吾义和他满脸涨红的表情。
“你!是!谁!如何能够随意在现场走动!”,佐藤吾义强忍住被干预的怒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毕竟面前的人,是一个陌生入侵者。
而被质问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做出回答。
他没有从侦查员的口中得到情报,便自己凑近了尸体,仔细地检查起来。
在佐藤美菜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处,他发现了一些红斑,且拇指指尖有轻微溃烂的迹象。
以男人以往的断案经验来看,他即刻明了所谓的茶杯口的毒物反应,不过是凶手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真正的致命点,在手指。
之后,男人没再继续勘察,而是迅速站直了身体,走向了佐藤吾义,并将自己的身份证明证件竖放在对方眼前,然后嘴角勾起和善的笑容说道,“佐藤警部对吧,你好,我是从大阪调来接替中村健森警视职位的宫野良再,日后,烦请多多指教了!”。
“原来是宫野警视,属下刚才多有得罪!”,佐藤吾义微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中村警视本就年老体衰,尤其在三年前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便愈发严重了。调令也是在一个月以前就颁布了的,但因为某些不明了的原因,一直没有见过新任的警视。
只是让佐藤意想不到的是,新任上司居然是这样一个几乎只有自己一半年龄的年轻人。山本总监就已经年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而眼前这个,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些多余的思想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现在可不是嚼舌根的时候。
“哈哈,佐藤警部严重了,按年龄,您可是我的老前辈呢!”,男人仍旧笑着,他认真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实在不敢当,属下只是一介莽夫,此次的案件,还得请警视指点迷津呢!”。
“恩,那就麻烦警部派人将这两件证物做好化验,我需要知道,是否如我所料”,宫野良再边说边走到餐桌铃木岱美之前落座的位置,指了指已经被取证过一次的茶杯,然后又蹲在尸体旁边,示意另一个证物是死者左手指间夹着的烟蒂。
明白对方的意思后,佐藤吾义便立即派人按照男人的意思去做了。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当化验人员在对证物进行化验之后,宫野良再便确定了自己的看法,然后要对在场众人的不在场证明进行了解。
一番比较下来,目标嫌疑者只锁定在了铃木次郎及其家人、千叶幸子、佐藤美菜、福冈正田、广田婕雅等人的身上。
“好了各位,请告诉我,你们在晚会开始的七点到八点之间,都在做什么?”,男人摊开两手,轻松地说道。
然而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当做嫌疑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警视的问题。所谓不在场证明,即是需要有人证明自己不可能犯案?
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任何人开口回答。
“宫野警视,您看,今晚我可是一直都和千叶幸子太太在一起恰谈的呢,我们可以互相证明!”,最先说话的,是福冈正田。他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望了望千叶幸子,然后又回过头来继续正视宫野良再。
“是这样吗?千叶幸子太太?”,男人走到女人面前,凑近她的面孔,仔细端详着对方的眼睛道。
“是的,警视先生,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恩,聊天很愉快!”,年老的女人坚定地回答着,当回想起那些赞美自己的言辞,她的脸上又泛起了微红。
“噢,对了警视先生,她也是和我们在一起的呢”,镇定下来后,千叶幸子用手指着自己怀里的佐藤美菜说。
“哈哈,女士,这不用您强调,我自有定夺,关于你们三个,佐藤太太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哦,我记得,她中途有离开你们好长一段时间的吧!”,宫野良再十分确定自己的判断。
“您如何知道,我们和她在一起难道还不能为自己的同伴证明?真是开……”,女人有些生气,她感到面前这个男人是个毫不讲理的人,但是话还没说完,便回想起了那件事,于是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而被拥护着的佐藤美菜,显然还没能从自己的亲人已经死亡的现实中回过神来,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是杀人凶手的事情。
“警视,不可能是她的!”,是佐藤吾义的声音。“她是个内心很柔弱的女人,不会有可能杀人的!”,男人有些着急起来,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妻子,那个柔弱温婉的人绝不会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警视!再说她也没有杀人动机啊!”,男人继续强调着。
“佐藤警部,您别着急!我并没有说您夫人是杀人凶手,只是询问情况而已,先入为主地感情用事,不是身为警部的您应该有的表现呢!”,宫野转过身轻轻拍着佐藤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些。
很好,对方还是有控制能力的。
“那接下来,就请铃木老爷做一下说明吧!我记得您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过呢”,男人唇角勾笑,显出了和善的样子,但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友好。
铃木次郎听见男人叫自己说出证明,便明白过来,这场谈话,只不过是宫野良再的醉翁之意罢了。对方很明显是清楚其余众人的情况的,但是仍要装出一副在办理案件的神情,无非是想套出自己的行动去向吧。
“不过,告诉他也无妨,只是这说话人,可不一定要是自己呢”,老头想到。
“宫野警视,若是想知道老夫的去向,烦请向山本总监进行求证!他可是非常清楚的呢”。
“哦?这么说,老先生是与总监大人在一起的呢,那铃木本野先生,您呢?”,听到回答,宫野良再不再与铃木老头过多纠缠,他很清楚,纠缠无用,所以干脆地调转身体看向了那个沉闷的男人。
他没记错的话,此人今晚貌似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呢。
“那…..那个……警视先生,我父亲……我父亲他……”,铃木重泽见矛头指向了自己的父亲,便开始吱唔起来,但终究没法将要说的说出口。
“他是个哑巴!”,铃木次郎接过话坦然地说道。
对这一事情,老头明白,事到如今,遮掩是没有任何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