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家中做了一番收拾整理的松野明一,终于是轻松地躺在了床上。但就在他即将熟睡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响,缓慢而又沉重。似在试探,又似在对屋内的人进行一番宣调。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对方却也不停止,要继续叩击。
于是,男孩只得翻身起床。
但他不认为,就现在这样的时间会有什么友谊深厚的朋友来探访,更不可能是要拜会横沟敬三先生的存在!尤其,是在男人失踪的这样的晚上。
虽然横沟敬三失踪的事情,目前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但对方貌似也并没有那种会十分关注他的动态的同伴,除良再前辈而外,都是泛交的类型。
而自己对于男人,是类似孩子的弟弟罢!
想到这里,松野明一再一次地对横沟敬三的事情感到了担忧。毕竟,他已经被对方照顾了一年多的时间。
但有一件事情,男孩是可以十分地确定的,敲门的人,是来者不善。
终于,松野明一在灯光未亮的状态下,蹑手蹑脚地、缓慢地移到了玄关所在的地方。
他将门轻拉开一条缝隙,随即便有一丝微亮洒进了他的眼睛。
曾几何时,在松野明一还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地在不那么浓黑的夜色里打开家门,张望自己的父亲?
是光的轻柔,是夜的宁谧,给了他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不过下一秒,他便再没有多余的心思用来回想往事了,因为原本光亮的视线,已经被一道黑影挡住。
面对这样的情况,人的本能告诉他,要立即将门关上才行。
可对方却是轻而易举地便攻破了男孩的抵御,毫不费力地就将房门推开了。
松野明一猝不及防地、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但他还没来得及稳定自己的身子,便有了一阵冷硬冰凉的感觉在额头上漫延开来。
这样地与那冷硬物体的接触,使得小男孩很快便了解到自己处于什么样的景况。“被人用枪抵着头?是不准出声的意思罢!”,他想。
于是松野明一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他要将个人的脑袋摆正,以便很好地、清楚地看清对方的特征。
奈何那人是背光站立的,要想看清脸孔及其相应状态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他只能做一个估测,对方体型中等,大概高出自己10cm(松野明一身高157cm)。除此而外,是一无所知的了。
不过对于男孩来说,即便对方正以枪口直抵自己的额头,他也是没有打算作出任何询问的事情的。你是谁,到我家来干什么,之类的问题,只能是浪费口舌。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并且要以毫不慌张、惊讶、窘迫的眼神,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黑影。
而作为胁迫者的一方,显然没有料到,被枪口抵着的人居然还可以如此淡定。
“哈哈,小孩,你倒是很镇静嘛!”,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这样说着,但她对小男孩的反应十分满意呢。
“多谢夸奖”,松野明一淡淡地说道,仿佛被盯上的不是自己一般。然后他又不待对方开口说些什么别的话,便转身往客厅走去了。
“有枪又如何?至少,现在还不会杀我”,他想。
果然,女人只是任由了松野明一的转身,还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悬在空中的手臂。她自己也并不是那么习惯这样黑暗的环境。无法看清事物的时候便会产生非常不安的感觉呢!或杀人?或被杀?都可能是始料未及!
想到这里,女人冷笑着扯起了自己的嘴角。
几秒钟后,听得了“喀”的一声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于是,房间就都亮堂起来了。
松野明一这才转过头仔细地打量那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女人。
“是她?”,小男孩儿不禁在心里询问自己。
待看清了来人的面孔,松野明一惊讶的神情便无可掩饰,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微张的嘴唇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立刻就要从喉咙中间蹦出来,但终归是趋于平静了。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放过男孩的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哈哈,小孩,怎么,刚刚不是挺淡定的嘛!”,女人调笑着说道,她的眼睛里明显地可以看出不屑的意味来。
“不知广田小姐来此,有何贵干?”,松野明一不理会对方的问话,直接明了地说道。
但他的话一出口,又换作这个被称为广田小姐的女人显出了微愣的表情。有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从她的脸上闪过,不过她也很快地就恢复了。
“哈哈,好生敏感的小孩,不过,这样的性格,我喜欢!”边说,女人边一步一步地靠近松野明一。当切实能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她便用手中的瓦.尔.特PPK手枪挑起了男孩的下巴,让他的弱小得到最大程度地体现。
而后,她偏转过头,对着仍处在玄关外面的另一个人说道,“进来吧”。
听见女人的吩咐,一个和松野明一在身高及体型甚至穿着上都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
这里暂且将此人命名为A。
A的怀中抱着两个深蓝的盒子,大小不一,上下放置着。进来房间后,TA便直接将盒子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但因为A一直低着头,又有宽大的帽檐将人脸完全遮挡,所以松野明一一时无法分辨出对方是男是女。
“您不会是要来给我送礼这么简单的吧!”,松野明一冷哼了一声,他可不认为世上会有如此的好心人。
“还真被你答对了,我们,就是来送礼的!只不过,你得偿付相应的代价才行呢!”。
女人边说边迈步走到了沙发的前面,自顾自地坐下了。她两条腿搭在一起,手枪则被随意地放在了茶几的深蓝盒子旁边。
而那个A,仍旧没有将头抬起来。
“想必,你是有看过新闻的吧,关于日本东京都米花市各大町区的珠宝失窃案!”。
“那又如何?与我有任何相干吗?”。
“哈哈,自然是有关系了!我们此次前来,即是要为警察局的众位警员们提供可靠的线索的呢,你这样一副冷淡的态度,貌似,不太好吧!”,女人用含有一丝失落的感情的语气说道,听上去,十分诚恳以及惋惜的样子。但是她的脸上,却又是带着些许狡诈意味的微笑表情。
“您真是会开玩笑,如果,是要向警方提供破案线索,又何必特意来找我?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不是吗?如此经不起推敲的不自然的事情,您以为我会相信?还有,比起我的住所,怕是警局,那么明显的东西,会更容易寻找吧!”,松野明一显出一副老成的状态,并用他之前从别的人们那里学来的十分客套疏远的语气对女人说话。
而这样的模式,与他和横沟敬三、宫野良再等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表现。
小男孩,是个拥有多面人格的存在。对待不一样的人,便会有不一样的性格。不过现在的这副模样,才是最真实的他罢了,冷淡?默然吗?是的。
但要知道,一个15岁的小孩会变得如此的淡漠,自然是有其不可说的原因的。
不过眼下,却并非详细解释的最佳时机。
“果然很聪明!会来与你纠缠,那你自然,是非常关键的一环了!”,女人笑了。
她不自觉晃了晃悬空的腿,然后伸出右手拇指,在下嘴唇上抹了一圈,后又放在牙齿下,咬出一丝血来。
见得女人如此的动作,站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的A,便迅速上前将茶几上的枪递到了对方手里,之后,又迅速地退开去了。
但在此时松野明一才注意到,女人接过枪支的手,是带有透明手套的。而且,从一开始,拿过那支瓦.尔.特PPK的,一直都是这只左手。
“你要感谢吧!感谢自己今天,噢不,昨天,在铃木次郎老爷的生日晚宴上的活跃表现吧!否则,也不会有咱们见面的这一刻呢!哈哈”,说完,女人不慌不忙地在枪头上装好消音器,并确保无误后,便将枪口对准了松野明一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之后,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接到邻里报案的刑侦科警察们便赶来了现场。
于此,众人见到的只有毫无狼藉之感的房屋中间,一个约摸15、16岁的小男孩面目惊悚地躺倒在地。他胸口的枪伤显得异常刺眼,流出的血殷红得触目惊心。
沙发上有人落座过的痕迹还没消散,茶几上两个深蓝的盒子呈打开状态。
较大的盒子里面,是一块被切去了四分之一的方形糕点;而较小的盒子里,则是装有一张画有几个图标的纸张,在空白的地方还配有一行小字(非手写):华尔兹圆舞曲,你我的宝石之光。
此外,除有一盆被掀倒的盆栽横在玄关的右边,便再没有了任何怪异的地方。
“警部,死者系被人一枪毙命,周身无其他伤口。而凶器就在死者身边1米以内的地方,但是......”,侦查员感到了十分疑惑,所以不敢继续说下去。毕竟,这太不平常了。
“但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佐藤吾义没好气地吼道。
而男人之所以会这样易怒,是因为他现在处于一种十分震惊的状态,脑海中不可思议的感觉正在吞没他的理智!
“这不是......他不是宫野警视的那个朋友吗?多么年轻有活力的小伙子呐!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一副状态!!”男人叹惋得十分厉害,以至于遗憾地坐在了地上。
“但是,警部,我们在枪支上,发现了三个人的指纹,而其中一个,是被害人的!”。
“被害人的,也在上面?”,听到消息,男人又惊讶地站起身来。他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可他显出了极力思考的样子。只是说,有限的思考力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得出正确的答案。
而这样的无能为力的时候,佐藤吾义便想到了宫野良再,那个年轻的警视。但他又要十分矛盾了,“究竟要不要通知他呢?会让人受不了的罢!”,他想。
“他是多么地幼小啊!”,摇头的男人不经意间再又瞥见了已经毫无生气的小男孩,不禁发出了更深沉的叹息。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拨通宫野良再的电话。毕竟,对于破解疑难的案件,他佐藤吾义是无可奈何的。而且,对方总会得到消息,只不过早晚的事情罢了。
半个钟头后,年轻的警视驱车前来,众人望见的便只是对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赤着双脚的状态。
男人飞也似的跑进屋里,着急的模样,让他的脸目有些微地变形。
当他看到自己的朋友,真切地倒在地上,躺在血泊之中,面目表情是那样地惊恐、扭曲,他便感觉自己不认识对方了,这绝对不是明一罢!他安慰自己。
或许,这只是他在做着一场完全不真实的梦。
于是,宫野良再不再迈步向前了,只是远远地立在墙角,不挪动分毫。
但就在男人即将麻痹自己的神经的时候,却有了一道声音,要不停来打扰他,不断来拉扯他,强迫他回到现实。
“宫野警视,您不要太伤心了罢!人死不能复生的!”,是佐藤吾义,他拍着男人的肩膀,轻声地安慰对方。
不,这是他自以为是的安慰,他只是觉得应该说一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但他并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能让自己年轻的上司得到些许的宽慰。
所以,男人是选择了一个非常老套的模式。
然而,没有回答的时候,他要继续先前的动作、同样的话语。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作为正处在伤心状态中的男人的坚强的后盾。
但他不曾预见,自己如此的行为,会使得宫野良再变得异常愤怒!
年轻的男人一把抓住年老的男人的手,将它拉到自己的胸前,然后借背发力,给佐藤吾义来了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扔了出去。
被摔翻在地的人,却仍旧没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会被人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他感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还有急剧升腾起来的愤怒的感觉!他想起身,找宫野良再做个理论。但已经没法动弹。
而“肇事”的人,终于还是走到了死者的身边。轻声呼唤的时候,没有回答。于是他又抚摸对方的脸,但仍旧没有反应。于是,他只得缓缓抱起对方,还要抱得十分紧密,以至于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男孩的软弱无力的脊梁,以及,对方的血的余热。
“良再前辈!”。
是清水他们(宫野良再驱车前来的时候,通知过他们,但因为距离较远,所以,相对晚了一些时候)。
几个年轻人跑进屋来,首先呼唤起了那个他们十分熟悉的人。但是给予回应的只是那个男人穿一件单薄的睡衣,紧紧环住男孩的身影。
而被抱住的人,是他们的朋友吗?
有了这样的认知的时候,便有人突然爆发了哭声。原本安静的环境变得嘈杂起来,是坂本元真吗?亦或是清水长薰?不不不,分不真切,但也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只是,那是一阵让旁的人也会忍不住想要肆意地挥洒泪水的声音呢。
而男人,而宫野良再,终于也是再也忍受不住地,放下了松野明一,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胸膛。
撕心裂肺吗?或许都还不足以很好地表达,他们的感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