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楼里,终于是安静下来了,再没有了低语、议论的声音。甚至,连微弱的啜泣声业已停止。
众宾客都只愣愣地抬起眼睛,望着一个人,乃至一些人,不知道究竟应该怀有什么样的心情,或斥责?或震惊?抑或怜悯?
而宫野良再是再没有开口的了。
他深深叹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烟吸尽,便拍了拍松野明一的肩膀,径直地往餐楼的厅门走去。对他来说,此处,已经没有任何久留的必要。
男孩自然是明白对方的意思的,于是不做询问地、安静地跟着男人离开了。
而年轻的警视先生没有追究到底的行为,使得在场的好些人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如若不然,被牵连的便是远不只凶手一人的。
好长一阵的沉默。
“佐藤警部,老夫,恳求您,再晚一会儿将吾儿铃木本野带走,可好?”,铃木次郎率先开了口,他是一副很颓败的,眉目间还漾起了一股浓浓的哀伤的感觉。毕竟,这是自己的亲人在遭遇变故。
“这......”,佐藤吾义感到为难。但他心里其实又十分想答应对方的请求,于是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便示意自己的下属们给铃木次郎让一条路,以便老人可以接近自己的儿子。
老头子颤颤巍巍地,一步一缓地走上前去。此时的他,没有了拐杖,显得更加弱不经风起来,那样一副样子,让人不禁产生心疼的感觉。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恨着他的身为警部的男人。
在铃木次郎站到铃木本野面前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望着对方的眼睛,没有无奈,也没有忧伤,更没有任何愤怒,有的只是年老的男人的湿润的眼眶。
铃木本野何曾想过会望见自己的父亲有如此的神情,这是他43年来从不曾遇到过的情况。男人焦急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因为他在行动之前,完全地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年迈的父亲。
虽然,对方远比他自己出色,也用不着别人来赡养。
男人拼命地摇晃脑袋,边晃动的时候,边要以那样跪着的姿势一步步地往后退。他不配接近,更不值得有人为他难过。只是,在退到了足够远的地方的时候,他又要死命地向着铃木次郎叩头,一遍一遍,每一次都发出沉闷的响声地在额头上磕出了殷红的痕迹。
见得铃木本野如此,人群中响起了另一道跪坐在地上的清脆的声音。
是佐藤美菜。
女人早已经停止了哭泣,只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木讷、呆滞地瘫坐着,无力、失神地望着空荡的角落。
但就是这样的她,却更加地惹人怜惜了。
“美菜!”,佐藤吾义见自己的妻子摔倒在地,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迅速地跑到女人旁边,蹲下身子,以让自己和对方在持平的高度,可以很好地望见对方的眼睛。
他希望,她能看着自己。
男人呼喊着女人的名字,并且不住地摇晃对方的肩膀,然而佐藤美菜失魂地模样毫无恢复。
“佐藤警部,您快别摇晃她了好吗,您不看见,她现在不在状态吗?”,这时,美菜身旁一个女人插上话来,是千叶幸子,她来为自己的女伴报不平了。
“女士,您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先经过大脑思考一下?”,佐藤吾义没好气地白了千叶幸子一眼说道,他十分不喜欢这个女人。总要在根本不了解情况的时候插上几句话,以显得自己是个可以大胆发表见解的特别的人,还总要仗着那一丝美貌,便随意、胡乱地勾引男人!好吧,或许,是男人们自己经不住诱惑罢。
他于是不再说下去,以免毁了自己身为警部的形象,毕竟这样的职位可是自家兄长做出了很大牺牲才轮上他的。
“好了好了吧,我亲爱的太太,您看,佐藤警部先生是在关心自己的夫人呢,咱们就别插手他们的事情了,好吗?来,您跟我过来这边,我们还有很多话没说呢,不是吗?”,福冈正田见得身旁的女人一副马上就要生气起来的表情,便适时地引开了对方的注意。
只不过,这本就是他早就做好打算的事情,或早,或晚的实行而已。
而有些年老的女人,是个毫无城府的人,她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事情。所以,在佐藤吾义失礼的态度面前,她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并且必须是要立刻爆发的样子了,但福冈正田开口来,她又立马不再思考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转而洋溢起了愉快的笑容。
在肥胖的男人的引领下,他们出了红叶酒楼。
千叶幸子还丝毫不作他想地,跟着对方上了一辆兰博基尼。
就那样疾驰而去了。
二人的离开,倒是让佐藤吾义舒坦了不少,但随即,他又变得失落起来。
他是知道的,自己的妻子,才是那个真正想要对铃木岱美行凶的人。而且,是早在自己娶她为妻不久的时候,二人便处于十分僵持的状态了。
铃木岱美,之所以会成为铃木老鬼的儿媳,也是有着很复杂的因果关系的。
当年,铃木本野先生是一个喜欢玩乐的人,因为自己的家境富裕,所以他从没考虑过自力更生的事情,总是想去哪里了,便要以自己父亲的财产作为开支来源。不曾想,偶有一次他去往涉谷游玩的时候,遇见了日向岱美小姐(此为铃木岱美的原名),并对其一见倾心,奈何对方毫无念想,即便那是个极为富裕的人。
可铃木本野先生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类型。他,极力地追求女人,殷勤的样子仿佛从来不曾受到挫折。但不得忽略的一点是,面对自己喜爱的女人,男人很多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干起蠢事来。
所以在追求的途中,铃木本野终于是受不了诱惑,强迫了女人。
那之后,女人便心灰意冷地同意了铃木先生的求婚,成为了他的妻子。
但嫁过门来的小姐,却完全地换了一副模样。不仅对自己喜欢的物件,必要尽其所能地弄到手里(这自然无可厚非),她总还要去争夺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原因只是,不想让铃木家的人好过分毫!而自己的妻子佐藤美菜,便是最为可怜的被迫害者。
佐藤吾义不只一次地听见、看见,自己的妻子独自抹泪的神情,她却又毫不透露长嫂的过分无礼。而铃木本野先生自然也是知道这一情况的,但他没办法作出任何安慰的举动。
毕竟是他本人有愧在先,所以只能任由了铃木岱美的霸道横行。
至于让自己的妻子痛下杀手的原因,他想,他也是知道的。毕竟,他们一起撞见了自家嫂嫂出轨的行为。
想到这里,男人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气。他虽然明白,自己的夫人有苦衷,也知道,铃木岱美的死,并非由她直接造成!但是杀人就是杀人,哪怕只是起了杀意,那也是在犯罪!
佐藤吾义终于不再呼唤女人,也不再摇晃她的肩膀,只是缓缓站直了身子,将对方的头埋进自己的肚子,并抚摸了几下,便就转身来到了铃木次郎等人的面前。
要说,他还是得感谢这个男人的,若不是他,今天被带走的将会是自己的妻子罢。
“不知铃木老爷是否可以让晚辈将真凶缉拿归案了呢?”,佐藤吾义操着一种带有嘲讽意味的口气冷笑着说道,他对面前这个老头子,着实没办法再有好的态度。
“多谢警部成全,老夫感激不尽!”,铃木次郎先是冷淡地瞟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然后又将目光放在女婿的身上。
他丝毫不愿意承认,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
老人回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自己至亲的人身上的事情,挫败痛苦的感觉袭满了他全部的神经!他于是不再多说什么,毫不回头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心寒的地方。
所谓寿宴,果然,还是没有的比较好。
出了厅门,铃木次郎终于是忍不住流出许多泪来,第一次的哭泣,却让他有了窒息的快乐。
此后,铃木本野被佐藤吾义命人押送回警局,自己则护使妻子回到本家的事情不必再说。
且说千叶幸子太太随着福冈正田一道离开了红叶酒楼,男人则绅士地履行了晚会开始不久的时候,自己曾做出的要带着女人兜风的承诺。
二人好不欢快地在浓黑但又各处都绽放着霓虹光彩的车道上疾驰,感受着光的迷人,听闻着风的呼啸,并且更加愉快地交谈起来了。
“千叶幸子太太,您还真是风韵犹存呢,如您这般迷人的女人,我福冈正田可几乎从来没有遇见过啊!”,男人微微眯缝起眼睛,不自觉地说道,这都是他的心里话呢。
“哈哈,福冈先生,您真会说话,我老太太感觉很受用呢!”,女人开心地捂着嘴笑了起来,精致的脸型,柔长的秀发,在微淡的灯照夏,显得愈发迷人了。
“太太,您......”,福冈正田见得如此一幅美景,心下升起一股强烈的感觉,他喜欢自己身边这个女人,她真的太美了。
“恩?先生?”,女人有些疑惑地转头望着没将话说出口的男人,但一看见对方的眼神,她便立即明了了对方是在想什么事情,于是紧张起来,赧迫地埋下了头,脸上还泛起一抹羞红。
一时间,二人便都不再说话了,因为各自的心思都已经摆在了明面儿上。
男人专心地开起了车,要去往那个能让他好好发泄一番的地方。
女人,则是静静地靠着车窗假寐。
是日夜晚凌晨2点的时候,千叶幸子才被福冈正田送回家中。
在门口了,二人却还要上演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仿佛彼此是相爱已久的伴侣。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欲望支使的结果罢了。
在福冈正田驱车离开以后,女人才满面红光地、得意满足地迈步进了自己的家。
但是回至家中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好生怪异。
此时此刻,自家的男人还没休息,而是端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就着一副老花眼镜在看着什么书籍。
貌似很悠闲的状态,但在千叶幸子看来,是极为不寻常的事情。至少,这样的动作,是他们二人相识23年以来的第一次。
“噢,您回来了?”,男人听见脚步声,于是放下手中的书,顺便将鼻梁上架着的东西扯了下来,双手抱胸地十分客气但又傲慢地说道。
“是的先生,您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呢?不是还有工作吗?”,女人也以同样疏离的语气回答男人的话,她可是丝毫不想与面前的人有所纠缠,哪怕只有一句话的时间。
“哈哈,瞧您这话说得,不可能天天都工作的,好吗,再说了,我还有您这样的家人需要照顾呢!”男人在女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来了,还走到了千叶幸子的面前,伸出手挑起对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落入自己的眼中,并要慢慢地凑近女人的嘴唇。
千叶幸子见他这副模样,心下猜测,他可能会吻自己,于是非常嫌恶地转开了自己的脸。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男人并没有要吻她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使劲儿地掌控女人的动作,让她不那么容易逃开。
“我亲爱的太太,我得请问您一下,您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女儿吗?”,男人狠戾地笑着出声问到。他真是十分地讨厌这个人了,若不是自己不喜欢对女人施以暴力,他想,他一定会让她变成残疾的。
而女人听见这样的问话,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还真的是忘记了,以至于丝毫都没有想起过千叶黎画的存在。于是,千叶幸子有些抱歉地、窘迫地想要低下自己的头,但她的下巴被人禁锢,使得她无法那样去做!于是只得继续盯着男人丑陋的脸目,只是没再打算发出任何声响。
见女人许久都不做声,男人终于极为不屑地松开了对方,并要当着她的面啐气了一番,才收拾起自己的所有物,进了个人的房间。
虽然,他确实是在等待自己的妻子以及女儿回家来;虽然,他确实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的安危。
但是没有回来,便没有回来了,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去寻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