鹡鸰鸟发出清脆鸣叫,羽翼卷风在空中飞舞,环绕在莫惊鸿身旁。莫惊鸿双眼环视芙蓉池。只见除了游园的百姓之外,儒、释、道三教似乎都已经有人到场了。从人数上看,想必主事之人也都来了。
他内劲一提,朗声说道:“三教之人何在?”
他这是明知故问,显然是有意试探,问话的声音在强劲内功的推波助澜之下,传得悠远。莫惊鸿平心静气,等待三教之人的反应。忽然,从湖面远处的一艘游船之上,飞出一道白色剑气。剑气飞向空中,发出迅疾的破空之声,在日光之下,雕出一丝白线。
“明时剑法,应该是孟文君。”
拿剑气刚过,又有一道宏大掌劲推波而来,将湖面波浪分开左右,搅动风云。掌劲临近湖心亭时,戛然而止,波浪随惯性一震,碎化作漫天细雨。
“嗯……是师地掌,看这功力……应当是大慈恩寺的了尘方丈。”
空中细雨随风慢飘,打在水面噼噼啪啪作响。忽然之间,似乎被风卷动,纷纷飞旋上扬,在空中拉成细致缜密水丝,仿佛薄纱一般裹向鹡鸰鸟群。那水丝细极,从鸟儿翅膀的缝隙之中穿过,群鸟竟然浑然不觉。
“哦!是碎玉决,这功力如此精巧,一定不是出自普真军那莽夫,除灵真君外,不作第二人想。”
他甚是喜欢这样的自言自语的点评。这三教之人出招,既显露了真功夫,又没有任何放肆之意,显然很是赏脸。志得意满时,轻轻一笑。运起内功,朗声说道:“传天元神算之令,现有一道天机公布俗界,请诸君静听!”
他这一阵说话,夹带玄妙内功,音波扰动气流,螺旋弹出。站在湖心亭远远望去,岸边之百姓,无不捂住耳朵。
莫惊鸿心中窃喜,说道:“九州封灵印不日将破,朱雀炎君复生在即,道、释、儒三教,须各自选出一位正宗传人,合三位正传之力,方能为天下解此灾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若有疑问,请当众问出,莫惊鸿或可解答。”他离开幻云天渡之前,哥哥莫云深曾经反复交代过,他此次带来消息,是经过莫云深反复推演,算定不会影响天下大势的走向,才命他散布。虽然如此,仍然会引来俗界众人的垂询。需将戒律谨记在心:“天机不可泄露”。
莫云深交代过的可以透露的消息,才能向俗界众人回答。若擅自利用自己洞察之天机,去改变人、事之命运,是逆天行事,势必会遭受天谴,以致灾祸加身。因此,莫惊鸿虽然心高气傲,从不服输,但也只能说“或可解答”。
这时,一名身穿袈裟的中年僧人,从岸边跳上湖面。他手中折了一根柳条,将柳条扔在水面之上,双足轻点。竟然踏着柳条,向湖心亭使来。
与此同时,一道灵光飞天而降,流光溢彩,一股纯洁气息。莫惊鸿一看,知是玄门道法高深之人的护体灵光。
另外一面,那艘游船也快速开往湖心亭,一名女子卓立船头,美艳不可方物。
莫惊鸿哈哈一笑,伸手一挥,周身的鹡鸰鸟,四散飞离。只留下他一人,独自站在亭尖之上。
护体灵光首先说话:“贫道是华清宫普真君,向八星游龙问安。”
那“一柳渡湖”的僧人来到湖心亭附近水面,足见轻点,竟将柳条竖在水上,轻轻一跃,如蜻蜓一般飘飘站立。也说道:“老衲是大慈恩寺住持了尘,向八星游龙问安。”
游船靠岸,美艳女子站立甲板之上,身旁无人。是莫惊鸿在三年以前,曾经见过的罗敷剑孟文君。莫惊鸿瞬间回忆起,初见孟文君时的感觉。一身的傲骨,二十年的才情,便在看到她容颜的第一眼,如鹡鸰鸟群一般,四散纷飞,再难聚合。
三年岁月的痕迹,明明白白地写在孟文君的脸上,却只能为她增添一分风韵,而不见衰老。
“我那恃才傲世的大哥,便是为了她,苦闷避世。”莫惊鸿心中暗想,一时出神。
孟文君说道:“八星游龙,久见了!不知道令兄身体可好?”
莫惊鸿回过神来,点头说道:“三位拨冗来此,莫惊鸿倍感荣幸。承蒙女君子记挂,家兄一切都好。”
普真君身处金光之中,语调空灵,说道:“阁下方才,曾说九州封灵印不日将破,请问此话何意?”
莫惊鸿心中一盘算,说道:“大唐帝国灭亡之时,梁州之鼎已破;半年之内,又有一鼎不保,此后,其余七个鼎也会逐一被毁。”
普真君问道:“那朱雀炎君复生,是在第几个鼎被毁之后?”
莫惊鸿回道:“第二个鼎毁灭之后,朱雀复生。”
普真君默然不语,说道:“能否再透露一二?”
莫惊鸿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多说有害无益。”
了尘方丈说道:“方才居士提到三教之时,依道、释、儒的顺序,与日常习惯大不相同,请问有何玄机?”
莫惊鸿略一迟疑,说道:“这是三教正传出现的顺序,道教为始,儒教为末。”
了尘方丈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所谓‘三教正传’,是否都是三教在册的弟子?亦或是尚未皈依?”
莫惊鸿摇头说道:“均无定数,全看机缘。”
了尘方丈低头沉思,不再问话。
孟文君说道:“所谓‘正宗传人’是否‘教宗’之意?”
莫惊鸿说道:“正传必是教宗,教宗未必正传。”
孟文君挺严,若有所思,继续问道:“何谓‘正宗传人’?”
莫惊鸿哈哈一笑,说道:“这便是诸位要和各自教门中人,好好研讨之事了。三教正传必须在半年之内找到,否则将无力抗衡复活的朱雀炎军。”依莫云深所说,向俗界散布这条消息,便是星象所显示的天命,亦是自己之天命。至于此言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莫云深清楚,但不愿告诉莫惊鸿。
普真君已经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若三教正传汇聚,又要用什么方法克制朱雀炎君?玄武道尊已入无待逍遥境,青龙、白虎虽然转世投胎,但终究是以人为体。朱雀是唯一的再世魔神,三教正传也是肉体凡胎之躯,以凡人战魔神,岂非以卵击石?”
莫惊鸿笑道:“待三教正传汇聚,自然会有克制之法。”
普真君声线转沉,说道:“据我所知,虽然携带朱雀尾羽血的七名‘赤血之子’,已经现世,也出现了猎杀者,抢夺其他的朱雀血。若七滴血一旦聚合,猎杀者虽能得到全部的朱雀之力,但是自身的神魂也会被吞噬。既然如此,那猎杀者未必会将所有的赤血之子杀尽,至少会留下一二,以保全自己。阁下说朱雀现世在即,莫非是说,那猎杀者也是被他人利用的棋子?”
莫惊鸿说道:“普真君心细,说得不错。”
孟文君皱眉说道:“那为何阁下还要当着如此多百姓的面说出此事?这岂不是打草惊蛇?”
莫惊鸿叹道:“这我便有所不知了,能说的话,都是家兄是一字一词写在纸上的。多、少一个字,我都不会乱说。”
见三人不再发问,莫惊鸿说道:“请三位尽速通知全教人等,若家兄日后还有消息,我会用适当方式通知三教,告辞!”
孟文君突然叫道:“且慢!”说着纵身一跃,跳到莫惊鸿身边。那亭尖不过巴掌大小,莫惊鸿一只脚站在上面,已把位置占满。
孟文君跳了上来脚尖轻轻点在莫惊鸿脚面,与他贴身而站。莫惊鸿只觉脚上之人似乎毫无重量,却见孟文君脸庞近在咫尺。她说道:“失礼了。”说着,把嘴伸到莫惊鸿耳边,低声说或者:“我想知道南宫世家未来的命数。”
短短一句话说完,立即跳回油船甲板之上。莫惊鸿只是脚面往下轻轻一沉,孟文君已经飞回。
她站定之后,拱手说道:“方才所问之事,若二位莫先生方便告知,请不吝赐教。”
莫惊鸿还呆在原地,回味被这佳人近身的感觉。听她说话时,猛地惊醒,于是说道:“女君子,这件事情着实不便相告,下山之前家兄多加叮嘱,还请见谅!”见孟文君脸上闪过失望之色,又忙说道:“在下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请女君子放心!”
孟文君听出他话语间有相助之意,忙行以万福礼。
莫惊鸿心头一震,叹道:“大哥啊大哥,只怕你也没见过她这般女儿态,却仍是为了南宫仁。这般痴心,如你倒是如出一辙。”
护体灵光中的普真君说道:“看来三教正传之事,势在必行,贫道还有一事,想问问二位的意见。”
了尘方丈说道:“请说。”
普真君说道:“如今儒教有儒皇在位,佛教有燃云佛子,唯有道教张天师新薨,紫阳真人执掌道教时间未久,如今变数突生,道门或许有乱。若防止来日道教生乱,影响天下之势,还请二位各自回禀教宗,请示能有就‘三教正传’一事,对道教伸与援手?”
莫惊鸿心道:“这普真君,心思倒是比以往缜密得多,真是奇哉怪也。”此时那群鹡鸰鸟又成群飞回,莫惊鸿知道是离去的时机到了。
于是说道:“三教正传之事,务必尽速进行,我先告辞了!”说话时,回身一跃,足尖轻点鹡鸰鸟背,腾空跃起,落下时,又点在另一鸟背上,如此这般,随着鸟群的飞动,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