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一脸惊异,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虽然见过不少奇人异事,仙禽灵兽也见过不少,托道慧真人的福,连地灵散仙也见了一百多位。但人头上生有龙角,不仅未曾见过,更是闻所未闻。
赵栩叹道:“我自出生以来,头上就有这一对东西。自幼长大,惶惶不可终日,以至于今日沦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因为这对角。”说着,拿起地上一根枯木,伸手打在自己角上。
灵修见他说得委屈,仍然不知该何出言安慰。
华梧桐说道:“灵修兄弟是方外之人,未必了解这帝王家的无情之处。主公出生之时,先帝已有七个皇子,且不论太子燕王作为储君,才德双全,持国有道;三皇子秦王亦是贤名在外,诸位皇子,各相攀附。大周国诸皇子欲争夺嫡位,已经是连圣上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事。但朝野流言,说圣上有意借助三皇子之势力,考验、打磨太子的德性,不仅听之任之,反而有意相助。我家主公头生龙角,分明是‘真龙天子’的象征,却被七位皇兄拦在前面,别说夺嫡,就连性命如今也保不住了!”
华梧桐为赵栩之心腹部将,他与众袍泽均认为,赵栩才是最适合继承大统之人。
赵栩拦住华梧桐,不让他再说话,自己说道:“我母妃本就安分守己,有幸被先帝临幸,怀有龙种,才有之后的荣华富贵。我出生时,母妃见我头生龙角,心知若此事,若让他人知晓。我母子二人,必是死无葬身之地。只得对人说我头上天生烂疮,再用大帽遮住,他人不知内情,也不以为意,方才平安至今。
且我出生当日,天象突变,钦天监、太常寺皆说有‘圣王降世’,圣上便自然认为,天象预兆的是我,当然引起了皇长兄和三皇兄的注意。所以自我幼年开始,母妃便常说我生病,又贿赂太医,对圣上说我身体极弱,养不成人等语。好不容易,我年岁稍长,便日夜沉溺酒色、风月,以掩人耳目,久而久之诸位皇兄对我的敌意,也逐渐减少。
她常跟我说,希望生下的是一位公主,以远离这兄弟血腥残斗的命运。别人都是‘母以子贵’,偏偏我这个不孝之子,害得我母亲日夜心忧!
母妃为防他人知情,故自我幼年开始,便不断将这龙角切去。可随着我年齿渐长,这龙角也越来越硬,最近这几年,任是什么兵器,再也砍不断了。上个月,当今圣上暴病,卧床不起,皇长兄监持国政。
我正好到了年纪,要前去领命,皇长兄便遣我出使龙部回疆。谁料就在出发之前,我头生龙角的事情,被皇长兄的眼线发现。人人皆知,当今圣上恐怕阳寿将尽。皇长兄居然不避夺嫡之敌对,将此事告知三皇兄,两位兄长都认为应当先将我杀除。于是便设计,引我入皇城。
当时我浑然不知,准备入宫。我母妃却发现,皇城警备突然加强,禁军守卫森严,又听到诏令我入宫的消息,立即知道我的事情已经败露。于是命她宫里人,在她的寝殿纵火。皇城失火,警备一时散乱,母妃才派心腹之人,趁乱逃出,通知我速速逃亡。蒙华将军等人舍命相保,才逃得一条性命,流离在此。”
他自幼这些事,全不在别人面前提起,华梧桐虽然耳闻已久,却从不知道得如此详细,此刻他一言一语道来,竟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赵栩眼望灵修,拱手说道:“昔日,人人皆知我是大周国太祖皇帝的八皇子,享尽荣华富贵。又有几人知道,我天天都活在恐惧之中,不知哪天就会被自己的兄长杀害!今日我颠沛江湖,形骸不堪,一身脏臭,灵修兄弟反倒出言抚慰,赵栩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灵修长叹一声,难怪人人皆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他身负真龙天命,却连性命都保不住,何其讽刺!
又听他说起自己母亲,是如何保护他不被兄长所害,又是如何助他逃离奸计陷害,又想到他母亲此刻,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心中一阵哀婉,说道:“非是今日之事,我断然想不到云中候,竟有如此多的痛苦烦恼。头生龙角,也非侯爷的错,他们这般相杀,实在是毫无道义!”
赵栩凄惨一笑,说道:“只怪我自己不懂得避嫌,既然无心夺嫡,就不该与军旅之人走得太近。我素日喜好和武人交往,只不过是心念他们保家卫国,却无福享受天下太平,于心不忍罢了。
当日在试剑峰上,我为逞一时口舌之利,顶撞了罗敷剑孟女君子。南宫大侠出言称赞,说我有‘信陵、孟尝之风’。我坚信南宫大侠,只是为孟前辈出头,才以言语挑拨。
但我四皇兄却真为此事留了心,他应是回去之后,仔细盘算,发觉我在皇家军中的威望,着实不低。回国之后,便在朝堂之上,当众大赞我颇得军旅之心,才堪大用,又上书求皇长兄赐军职给我。皇长兄便因此,疑心我倒向三皇兄他们,于是派人日夜监视。龙角之事,才终于被他们知晓。”
灵修心头一震,想起那日景象,确实是因为南宫仁的挑动,四皇子武威公赵岳才愤然离席,想不到后面,竟然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
想到这里,灵修出言问道:“华将军,你知否南宫大侠父子,正在追查你的下落?”
华梧桐一脸惊异,说道:“竟有此事?不知道南宫大侠找末将何事?”
灵修低头说道:“我不知道。只是偶然之机,知道南宫大侠父子,正从北面南下,欲阻截华将军。”
华梧桐一脸怀疑神色,说道:“南宫大侠名震天下,若他想见我,只需一封书信便是了,何须自己亲自找寻?”
赵栩眉毛紧皱,说道:“灵修兄弟,莫非……是南宫大侠父子,与那猎杀异能者之人有关?”他自幼生活在恐惧之中,虽然锻炼出远超常人的勇气。却也因此而对万事万人,都心怀戒备,听到灵修之言,立即反应过来。
灵修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如今看来,这种可能性最大,于是说道:“我之前碰上了玄门截教的传人,知道他法力高强。那猎杀异能者的红色怪人,有截教传人相助,所有身怀异能者,都可能难逃他们的魔爪,故一心想警告华将军。无意之间,又发现南宫大侠父子,也在追索华将军,也是据此知道了华将军的行踪,才有机缘在此相见。”
华梧桐听言,默然无语,沉默片刻之后,正色说道:“灵修兄弟,我有一不情之请。”
灵修猜不到他有什么想法,便说道:“华将军请说。”
华梧桐一脸坚毅,说道:“虽然末将不知那截教传人,法力如何高强。但主公现下,已经十分危险,末将又被强敌盯上。若末将再留在主公身边,只会让主公的处境,更加危险!但若就此离去,主公又无人保护。所以,末将……”说着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双眼流泪,哭着说道:“求灵修兄弟,保护我家主公,不可让太子和秦王的奸计得逞!”
灵修、赵栩二人赶忙将华梧桐扶起。
赵栩眼眶一红,握住华梧桐双手,说道:“你我名虽主仆,实为兄弟,何苦如此?!”
灵修凄惨一笑,说道:“华将军,对不住了!此事恕难从命。”
华梧桐叫道:“灵修兄弟!”
灵修赶忙道:“非是在下不愿意出手相助。只不过,我与华将军一样,也是异能者之一。让我留在侯爷身边,危险不会减少分毫。”
华梧桐一脸惊异,旋即如泄了气一般,垂头不语。
赵栩听言,心中反倒一阵坦然。此时,什么皇子、什么公候的身份均已不再重要,见华梧桐得知自己被人追杀,第一反应居然是找人代替他保护主公,心中不禁感叹:“赵栩啊赵栩!你何德何能,让华将军对你如此忠诚!”
灵修说道:“味今之计,只得先找寻一处所在,安顿云中候。华将军,你我二人,今后最好一起行动,若遇见那猎杀者,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华梧桐沮丧说道:“我们原先计划是一路南逃,进入儒教或者道教的领地,以避开军队。但前些日,还是被三皇子的军队追上,我拼死抵抗,好在异能爆发,保得一条性命,但受伤沉重,至今未愈。此地终究还在大周国境内。处处都可能是诸位皇子的耳目,不得已才让主公外出,打探消息。”
灵修心念一动,想道:“不如先送云中候去古迹夜航,再转道上仙云宫,隐居云窝乡,那么天下人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于是说道:“依我之见,不如现下就出发,华将军既然身负异能,便不该惧怕受伤,借助异能逃离大周国,我自然有方法,将云中候送去绝对安全之所在!”
华梧桐听他一说,惊觉有理:“是啊!我竟然忘了,有异能再身,便不惧怕别人伤我!我们此刻便走!”他之前听燃虚说过,若多依仗此异能,心智便有被吞噬的危险。因此一直尽量避免,再陷入动用异能的境地。但眼下是非常时期,也顾不得了。
赵栩却是洒脱一笑,说道:“没想到我们三人,都是被人猎杀的对象,还真是难兄难弟!”
就在此时,洞外有人说道:“如此甚好!你们三个‘难兄难弟’,便一起出来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