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闻法师继续说道:“昨日来到彭城,在城中歇息了一晚。今晨便继续赶路,从彭城出来。傍晚时分,赶路至此,见到山下有一座帝庙。贫僧等出家人本居不求安,有一处可以遮雨挡露之处便可,于是欲在关帝庙中野宿一宿。不料刚歇下不久,竟遭遇那些盔甲魔物的突然袭击,小徒净明在庙外拾柴时,莫名地被暗算,身受重创。
贫僧等人忙出去救援,看见大批盔甲魔物从官道方向不断涌来,我等见魔物数量甚重,堵来路被堵,只得先发了求救火信,希望南宫世家可以伸出援手。不敢与魔物以硬碰硬,且战且退,一路上了山。众弟子不断受伤,更有数人被杀,小徒净德为掩护我等撤退,便自主主张,将那些魔物引到另一方向去了。此时……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至闻法师停了下来,喉头哽咽,老眼绯红。出家人虽讲究四大皆空,但生死之事到眼前时,何人可以不动容呢?这幽冥鬼甲数量众多,若不是五灵仙术正好克制,换做道教其他教派或者佛、儒二教的高手,也能保不会因力竭而亡。至闻眼见弟子门徒一一被杀,自己却毫无保护之力,反倒是徒儿净德舍己为人,甘愿牺牲。愧疚、悲伤、自责一齐袭上心头,泪流不止。
两人赶忙说道之前已经解救了净德和尚,又将他有所安置,此时应当无事等语。
至闻法师一时惊喜焦急,泪痕中浮现欣慰之色,说道:“净德未死……净德未死……好在净德未死,贫僧……多谢二位道友的大恩大德!”说罢竟要跪下,这次随他前往开封城的静安寺僧侣,连他在内一共十六人,眼下除了净德之外的十四人已经全部死亡。他惊闻净德未死,实乃不幸中之大幸。
他们暂避在这山洞里,实乃无奈之举,需时刻保持警惕,待天亮之后,鬼影再无袭击可能时再谋出路,方是上策。问至闻法师话,主要目的是让其思索,而不至于陷入悲伤情绪,失了理智。便继续问道:“然后又发生何事?”
至闻法师止住流泪,说道:“我等见净德成功将那些魔物引开,趁机逃离,又发了一道求救火信,希望附近有人可以前来帮助。不料走了一段,又被那些鬼影缠上。这些鬼影比那些盔甲死尸更为恐怖,神出鬼没,出招时更是无从防备,且彼此配合。随行的众僧人一不留神,就被撕扯碎裂。贫僧留意到这些魔物从不对贫僧下手,而专杀贫僧之弟子们,便推定他们是想将我生擒,所以一直用印法和它们周旋,希望在力竭之前能有人来相救。”
灵修、心瑶两人点头赞同。
至闻一声叹息,说道:“正因如此,贫僧才认为接到方丈师兄之手书,恐怕是出自他人的伪造,有意将我等从开封城引出,再在此为伏击我等设下圈套。”
两人想起开封城中,武林盟正和南宫世家正面接触,不知道这两件事之见是否有所关联?
灵修心头一震,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幽冥鬼甲乃是在新野城中,那幽冥鬼甲从旅店中拖走了霍煅,后来发现霍煅被血色怪人所杀。如此说来,那幽冥鬼甲应是由红色怪人操纵?白阳说在灯蝶的墓前也发现了幽冥鬼甲,也就是说,四处猎杀异能者的血色怪人很有可能是截教的传人。但转念一想,又是不对,若那血色怪人是截教传人,他和白阳两人如何能胜他?
脑中只是怀疑更甚,于是问道:“法师能否想到有任何人,会有狙杀各位的动机?”
至闻法师说道:“我静安寺一直与世无争,俗务最多之时,也不过是兼理扬州水路的盐政。自将此事委托给了江左吴家之后,再也没有与任何人有过利益纠葛。情、仇之事就更无从谈起了。”
说到这里,至闻法师脸色一变,说道:“莫非此事与前几日江左吴家被灭门一事有关?”
灵修问道:“不知这江左吴家是什么来历?”
至闻法师说道:“吴家本是在长江下游、淮水、运河南段一带贩盐的商家,后来人丁兴旺,成为一方豪门,因财力雄厚,多雇武士,故逐渐成为扬州一带盐商的龙头。佛教国建立以后,由静安寺主持盐政,但因众比丘僧人不通商政之事,便把这件事托给吴家管理。吴家再从每年贩盐的收入里,抽出一部分收益周济穷人,彼此达成协议,一直相安无事。
这几年生意逐渐难做,吴家不愿再让利于民。我寺里众僧不知如何洽谈,于是方丈师兄请了儒侠之子南宫智出面,达成新的协议:吴家继续让利与民,但比率降低。后来吴家为了拓展收益,便开始从事海盐的买卖,因此与海龙帮等帮派起了争斗。
在来开封的路上,听说江南吴家被灭门,震惊江左地带。即使前日未接到手书,老衲此次试剑会后,回到扬州也要调查此事原委。”
苏心瑶心念一动,问道:“至闻法师怀疑何人?”
至闻法师说道:“吴家基业深厚,又养有死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足有上千号人,一夜之间被残杀殆尽,小小帮派如海龙帮之流,如何可能做到?”
苏心瑶说道:“法师莫非……怀疑此事是南宫世家所为?”
灵修瞪了苏心瑶一眼,怪她口无遮拦,心瑶却只装作没看见。
至闻法师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先贫僧便反对南宫世家的介入,但方丈师兄认为商政之事非是沙门弟子应当用心之所,又不便找儒教出门,因此相请南宫世家最为妥当。后来因为吴家势力南扩,导致与海龙帮等帮派产生纠纷,贫僧便有不悦,觉得此事应当由佛教出面整治,而不该再假借他人之力。但贫僧并不真心认为南宫世家是幕后凶手,因为世家绝无动机做此等事。只是除了南宫世家之外,天下还有何人有此能力?”
灵修淡淡说道:“今夜操纵幽冥之术,伏击贵寺之人,便有此能。况且我两人前来彭城也是南宫大侠授意的。”
至闻法师一愣,说道:“两位是南宫大侠所派?”
灵修说道:“我两人是为帮助南宫智世兄前来,在联络处见到求救火信,才转道至此。”
至闻微微点头,似有所思,说道:“不知杀死或者活捉贫僧,对何人会有好处?吴家之事发生不久,贫僧并无立场。现下只是希望可以不连累二位少侠,与我一同遭厄。”
苏心瑶望向灵修,心中有话。灵修仍怪她口不择言,却不看她。
三人说话时,时间已快到天亮。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击打在结界之上,结界被打得裂开,散落紫色烟尘。
三人都是一惊,大呼不妙,敌人发现他们的藏身之所。又是一声巨响,结界被击碎,冷风夹直吹而入。
有一男子声音在外说道:“至闻法师,请出来一见。”语气却颇为平和。
至闻知已无逃路,低声念一句“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而出。灵、心二人持剑紧随其后。
三人走出洞来,只见明月当空,月光照亮满天白云,一人漂浮在空中,身穿黑袍,头戴兜帽,看不清长相,脸颊两侧各有一长缕白色头发,从兜帽中垂下,与衣袖裙摆一起在夜空中随风飘扬。
那人身后一片漆黑,似是将宝蓝色的夜幕挖去了一大块。
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如谜似幻,辨不出性别年纪,说道:“三位能反其道而行之,致使前方伏兵之计落空,着实让在下另眼相看。这世上愚人太众,能遇一二有智识之人,十分难得。三位是将死之人,在下只得亲来见上一面,以示尊敬。”
灵修大声说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他这句话暗运玄音天鸣功,音波激荡而出,那人身后黑影一片攒动,果然是大量幽冥鬼影。
那人咦了一声,说道:“‘玄音天鸣功’?你是道智的……传人?”
这人说话语气柔和谦恭,但问出这两句之后,突然不停地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转为痴狂。身后幽冥鬼影也开始躁动,蠢蠢欲动。
灵修见此人喜怒无常,大喝一声,怒道:“有什么好笑!”玄音天鸣功十成功力而出,幽冥鬼影被震慑住,不再乱动,且往后回缩。
那人笑声逐渐转为低沉,兜帽下只露出半张灰白的脸,嘴角上扬,极为不屑,伸出手懒懒的指向灵修,说道:“那你可知,道智真人,已经死·在·我·手?”
灵修听言,大脑如同被打了一拳般,怒道:“你胡说!”金风剑仓朗朗出鞘,一出招便是“九天镇邪剑”之“丹阳出海”。
那人形如鬼魅,身影移动间,留下段段残影。他身后的幽冥鬼影躲闪不及,瞬间被红色剑气漩涡大片绞杀,发出凄厉惨叫。周遭之鬼影在咆哮声中,四散开来。数量之多,遮天蔽月,摆出进攻架势。三人头顶顿时一片漆黑。
那人又是一声狂笑,说道:“就让‘影先生’送你去见道智真人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心瑶拔剑而出,至闻法师双手呈不动明王印,满天幽冥鬼影一齐功下,凄厉叫声响彻夜空,回荡天地之间。
却不知三人能否生还,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