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衣女子杀招已出,只道眼前少年必死无疑。正得意间,惊觉他体内发生异常变化,灼热炎气从指尖倒流而来。红衣女子惊恐之际,忙运内劲抵抗。她之功体,乃是花神寄体的奇妙法门,五行属木,灼热炎气侵入,她之灵气不仅不能御敌,反倒助长炎气之威。灼热炎气横冲直撞,摧枯拉朽一般,将她体内真气全部撕裂。
灵修身体一转,全不受骨肉被制的影响。红衣女子被扯得一个踉跄向前。灵修左手如烧红的铁圈一样,箍住她手腕,她只觉右手疼痛难忍,似被利刃切入肉中。
灵修右脚后移一步,将红衣女子插入自己背上的手指,强行挣脱。右手向后一扬,猛然爪下,五道红光一闪。红衣女子一声惨叫,正中一爪,胸前衣物被撕裂,雪白肌肤上露出五道血淋淋的伤口。灵修又飞起一脚,直踢中那红衣女子小腹,“砰”的一声,把她踢飞出数丈之远。
红衣女子体质异于常人,身体虽然遭受重创,尚未丧失行动能力。惊魂未定之时,只见灵修浑身冒出红色血气,竟似火焰般熊熊燃烧,背部被撕开的皮肉,随着火焰燃烧的“滋滋”之声,自行愈合。双手变幻如利爪一般,爪尖锐利突出。双眼血红,恶狠狠地盯住红衣女子。眼中闪耀火焰光芒,已经失去神志,只剩无尽毒辣杀意。
红衣女子暗呼倒霉,退意即生。一声凄厉惨叫,双手推出,头发撒乱之间,四周花朵立时全部破败,花瓣纷纷凋落,化成无数利刃,飞向灵修。灵修全无闪躲之意,浑身被花瓣“嗖嗖”击中,全身被刺满花瓣,但竟似无甚知觉一样。浑身邪火将花瓣灼烧,伤口也自行愈合。
眼见“万艳同悲”完全失效,红衣女子转身飞跃,欲脱离战场。
灵修正要追赶,身后清脆音波想起,震碎金风剑结界,他心中怒火也随之一消。与此同时,左手腕上琉璃珠发出奇异光芒,灵修视野被七彩灵光遮蔽。他只觉身身体急速坠落,掉入清凉泉水之中,灼热之感被泉水洗净,灵台一片空明,昏倒在地。
迷离之间浅浅醒来,天降大雨,雨水浇淋身体。自己被人负在背上,心中十分安宁,双眼一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灵修缓缓转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洞穴之中,耳中满是洞外磅礴大雨之声。脸庞对着洞外,此刻已至白天,只是大雨倾盆,天色显得昏暗阴沉。
“小兄弟,你醒了。”
听到剑游声音,灵修转过头去,发觉自己躺在篝火之旁。一中年男子坐在篝火对侧,身旁放着黑色斗笠,双鬓两缕白发,一身半旧的黄杉武服,打着一些补丁。他脸色怪异,说话时皮肤僵硬不动,应是带着人皮面具。
灵修转身吐出一口淤血,不住咳嗽。剑游身体不动,右指抬起,发出两道内劲,直击灵修躯干章门、巨阙**。灵修只觉精神为之一震,身体也舒服许多,有气无力地说道:“多谢前辈。”
剑游说道:“昨夜老夫遇奸人偷袭,若不是小兄弟舍命相救,老夫只怕已是朽尸一具了。”
灵修拱手谢道:“都是晚辈鲁莽,致使前辈被暗箭所伤。”
剑游见他昨日舍命相救,感激莫名,此刻又见他彬彬有礼,心中甚是喜欢,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灵修答道:“我道名叫‘灵修’。”
剑游眼神一亮,说道:“‘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好名字。你追赶老夫,所为何事呢?”
灵修立即坐起,说道:“前辈昨日所用的,可是‘玄音天鸣功’?”
剑游笑道:“老夫不知此法的名字。”他虽自称老夫,但听声音,也就不过四十余岁。
灵修说道:“据晚辈所知,这功夫乃是道智真人的独门武学,前辈既然能使出此功,应曾与道智真人相识。晚辈是欲追问道智真人的下落。”
剑游听到“道智”两字,不由一愣。虽然他带着人皮面具,看不清楚神色,但从他唇齿一张,仍能看出惊异之色。
剑游问道:“道智真人,是你……什么人?”
灵修说道:“晚辈师承仙云宫。仙云宫中师祖一辈,都是“道”字辈的真人。四位道号是‘慧智贤明’,道智真人便是二师叔祖。”他只觉此人莫名亲切,也不遮掩,全部据实相告。
剑游心中有念头闪过一瞬,旋即打消。见灵修一身绿色道袍,背后太极图是被那红衣女子所破,以致一时没注意到,听他所言,方才领悟,说道:“老夫已有些时日没见过道智真人了,真人仙踪缥缈,实在无从得知。这‘玄音天鸣功’,是当年与他切磋时,临阵偷学来的。”
灵修听言,大失所望,脸上神色颓丧。
剑游见他一脸失落,说道:“小兄弟如此着急找道智真人,有何要事?”
灵修说道:“道智真人离开仙云宫,至今已有十个年头了。师叔祖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故不远久居世外。但行走江湖之间,无论武功如何高强,总难保万全。晚辈只是担心他的安危罢了。”
剑游安慰他道:“小兄弟不用忧心,老夫两年之前还与真人短暂见过一面,想来应该是无恙的。”
灵修提高声线,说道:“他在做什么?为何不回仙云宫?”
剑游心念一动,看来道智真人对这小兄弟颇为照顾,两人感情不似寻常长辈、晚辈之情。说道:“真人当时只说在追踪骨仙教的恶人。但因那些恶人狡猾之极,每每接近之时,又先一步逃离。因此,他不愿透露后续行踪给老夫。”
灵修默念道:“两年之前、两年之前,想来应该无事,应该无事。”
剑游见他虽目露担忧之色,但整体并无异常,问道:“灵修小兄弟,你可曾记得昨日是如何击败那红衣女子?”
灵修一愣,低头细细琢磨,竟记不起昨日发生之事,说道:“晚辈只记得一式剑招,将那女子打伤,后来的事……便不记得了。”
剑游略略思索,见他眼神诚恳,不似说谎。才说道:“方才,老夫一直好奇,不知你左手腕上所佩的琉璃珠,是何什么宝贝,甚是好看。”
灵修听他突然问起,也毫不怀疑,伸出左手说道:“这是晚辈的师祖,道慧真人在晚辈下山之前,请太和山上一百零八位洞仙、地灵所铸造而成,叫做‘百圣琉璃珠’。说我元胎较常人为弱,专门用来为我养护真元所用。”说罢,便要摘下,递给剑游细看。
剑游赶忙止住,说道:“即是养护真元,当不该随意取下。”心想:“他长辈既然知道他体有异能,又如何要让他下得山来?若他发起狂,对人对己总没有好处。想来,他教中前辈自有考量,这琉璃珠便是保护他心智之物。只要他不作恶,我也不必说与他知。”
灵修心想:“昨日我被那女子击倒,想必是被前辈所救,也不负我拼死护他的情谊。”
两人一时无语。
剑游忽然说道:“小兄弟所学,似乎与道智真人不大相同。”
灵修回想昔日,自己七岁之前,道智真人并未教授玄门武学,反倒是拿儒教的四书五经让他背诵,且时时抽查,甚是严厉。便说道:“家师是仙云宫云燮峰的观沧散人,师父是道慧师祖的弟子。因此,与道智师叔祖所学并不相同。”
剑游说道:“我看小兄弟身负灵山符法、咒法,又练有‘通玄真言’,‘旋照功’,似乎还有些‘九天镇邪剑’的功夫,所学颇杂,却无专长,临阵接敌恐有不足。”
灵修惊奇说道:“前辈如何得知?”说完,转念一想:“是了,定是道智师叔祖曾告诉过他玄门的武学。”
剑游说道:“只怕你也意识到了此点,习武之人最忌讳用心不专。依老夫看来,汝之天资,主要在剑道,当将心思多花在精进剑术方面。且我看昨日里,你既能把旋照功与剑法结合,所持的兵刃又是利器,当往这个路上走。”
灵修颜色困难,说道:“只因我教中,云霄峰首座师兄便是精通九天镇邪剑,我若学他,多少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顾虑,恐遭人耻笑。”
剑游一听,说道:“真是小儿心性!掌、拳、指、剑、刀哪一样不是千千万万之人,皆在修习,若因他人做得好,自己便不做,非是大丈夫胸襟。”
灵修见他说得正色,颇似自己师父语气,忙道:“晚辈知道了,多谢前辈教诲!”他自幼便懂,天下之大,能说教者极多。但能点明自己最深切利害之事的人,除父母之外,只有师长。因此,与此类人言时,皆心存一份感激。
剑游见他表情真诚,暗叹:“真孺子可教也。”张口说道:“老夫与道智真人亦是忘年之交。昔年我既偷学他一门武功,今日便还给他的徒孙,再赠一门武功,投桃报李,如何?”
灵修喜出望外,慌忙拜谢。剑游说道:“这‘秦王饮酒剑法’乃是老夫自创之功,威力虽难比‘九天镇邪剑’,但也属上乘,只是较之更宜上手。习武譬如治学,以根基深固为本,建树成就为末。循序渐进,反是长久之道。”
剑游于是将“玄音天鸣功”与“秦王饮酒剑法”传授于他,灵修自幼熟诵儒教典籍,记忆力远胜常人,不一日便记得烂熟。只听剑游所授“玄音天鸣功”口诀,确实非是玄门的常用词句,但含义内通,可见他前言不虚。
在剑游指导下,灵修只花数日便将两套武功练成。又借此机会,将往昔所练武功细细整理,剑游处处指点,至第六日练毕,灵修颇有脱胎换骨之感。
第七日清晨,剑游对灵修说道:“你我虽有师徒之缘,但是不该有师徒之分。就此别过。汝当切记:若汝将来为祸天下,剑游便是第一个取你性命之人。”
几日相处,两人已颇为相知。灵修知他浪荡江湖,一地不愿久留,只得站拜道别。剑游说罢,戴上斗笠,往洞外走出,这日天已大晴。剑游身形挺拔之中,竟带着一丝老态。
灵修喊道:“前辈!我们何时再见?”
剑游也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灵修见他身影没入林中,飞鸟鸣耳,蝶虫绕目。回想这几日经历,不由得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