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叶林被手机闹铃震醒时,本能的用拳头捶了一下枕边。“这帮天杀的!”,他以为又是楼顶冲击钻施工的声音。长期失眠造成的神经虚弱,几乎让他成为一个惊弓之鸟。他不情愿睁开睡眼惺忪略感肿胀的眼睛,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发觉已是下午一点。他摘下防噪音的睡眠耳塞,歪坐在床边。困顿无奈,大大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租客们在早晨7点左右就纷纷起床,那叽里咕噜的交谈声,怒气丛生的摔门声,和女人高跟鞋击地的叮咚声,交替呈现。加之半月前,房东雇人给楼顶加高两层铁皮屋。那些诸如冲击钻切割机打磨机一类的声音,在早上八点半几乎人去楼空以后,一起冲向叶林的耳畔,更显得穿透力十足。他唯有仰仗这对小小耳塞的庇护,博得一点不被打扰的可能性。他无意过多抱怨,因为这没有任何效用,尤其是对房东李贵平夫妇。两年前E大学将他赖以营生的出租楼列入征地拆迁范围,租客们集体担心会被撵走而无处可去时,李贵平还曾赤膊上阵大闹过一场。他对当时上门协商补偿事宜的一众人,言辞铿锵颇为反感。“按面积赔,才不过一比一点二五。按现金赔,就只和周边楼价持平。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要饭,还是欺负我没上过大学,不知道你们连放屁都能玩出花?”事情僵持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从平日消磨时间的牌友那里获得了点化—不妨来个妙笔生花,盖铁皮屋。顶楼加高两层,内里被三合板简单区划成格子一样的小房间。没有水电,没有陈设。自然而然,那屋就不准备住人。“说我明摆着讹钱,太抬举我了吧。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等着瞧。”面对外间各种议论和腹诽,老李有时会不加掩饰的说。作为大武汉土生土长的土著,他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本身就是天经地义,无关对错的。就好比他和他老婆的关系,在外面人尤其是这些租客看来,他们夫妇俩平素不苟言笑,但相敬如宾的门面还是装饰的不错。只是老李被牌友们讥讽成妻管严的糗事,心知肚明的人也不少。原因是收租来的钱,要堵吃喝玩乐各种窟窿。绝不能输的太多,输多了回去肯定要被母老虎喝斥揪耳朵。“树有皮人有脸,它娘的除了钱,我又有什么?”老李屡屡被修理后,常会这样愤愤不平道。但他不纠缠,可能是想到他胖嘟嘟的儿子,每逢他们夫妇俩争吵,基本都是一副事不关我冷眼旁观的怪异表情,老李也就释然了。
熬不过饥肠辘辘,叶林决定起身。迷糊混沌的大脑用冷水帮助清醒后,叶林出门直奔E大学。在校对街享用一顿两荤两素的十元自助餐后,他沿着小径将车开到了湖边。他抬头看了看,发觉又是灰蒙蒙的阴霾天。空气中照旧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以致呼吸道里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粘附的异物感。他觉察鼻咽难受,直干咳却无物。他摸了摸裤兜里的口罩,但却没有戴上。他是来做点买卖的,此刻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稀罕物。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气氛轻松的地方,午后E大学的湖边。叶林视线随意的扫了一圈,周遭还是那些相熟的人—陆陆续续自驾车过来垂钓的,走着倒步舞着长剑健身的。当然最多的,还是E大学的学生们。他们有相拥坐在长椅上卿卿我我的恋人,有三三两两打闹嬉戏的顽童们,也有静坐一边低头看书默念的女孩们。他们逸致闲情,好生惬意。贤哲们曾说,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叶林就想,自古做隐士的都不易。因为他们背负的故事太多,需要超脱的东西似乎更多。他做不了隐士,他只想在喧闹的武汉寻觅一块相对安静之地。于是E大学的湖边,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他排解苦闷的栖身之所。
叶林从车内取出一块简易的白板,放在车尾边斜靠着。白板上用黑色大头笔写着羽绒服秋衣秋裤以及围巾袜子,凡此种种的报价。字迹清秀工整,密密麻麻的连成行。打尾的落款很显眼,不打折一口价。他将后备箱完全打开,朝向行经的路人。然后自己半躺在车内,眼前正好可以目及一辆刚驶来的黑色尼桑轿车。它孑然停在路外一颗枯黄的柳树下,许久也不见人下车。深色玻璃浑不透光,且始终紧闭着窗。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显得格外扎眼。
时间慢慢过去,身旁的过客不少,却鲜有人前来讨价还价。他随即念叨起欧阳诚诚来,他想这家伙今天会带点好消息来吗?大脑仍是昏沉,他想趁机补会觉,于是双眼便又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