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两点的路面几乎净空,任由驰骋。不会有白日磨人的堵车,不会有喇叭连连的催促和怨气冲天的谩骂。截然不同的两重天,恰如空城一般的死静。他想与世无争的具体情形,如果非要应景,莫过于此时此地。叶林享受着一路畅通的快意。行经一主干道红绿灯路口,他停车等待绿灯信号。不远处一灯火通明的24小时自助银行,他看见提款机旁对立着两个蓬头垢面的中年流浪汉。他们此刻拳脚相向,亢奋不已。祸端很明确,他们正为一件脏兮兮的绿色军大衣激烈撕扯着。手段凶悍的一个家伙,在冷不防的一脚踢倒对方后,快速把衣服罩住对手的头,然后挥动拳头暴风骤雨般猛的砸下去。他们像极了罗马斗兽场里的角斗士,不来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似乎永远不可能收场。叶林微微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待绿灯亮起,他照直前行。他不喜欢看热闹,任何时候都如此。他觉得看热闹的人通常需要有一颗冷血的心,不然发不出那人站在楼顶怎么还不跳,抑或那人到底死了没有之类的嘀咕。
他打开收音机,少有的几个在播电台,几乎都在放着包治不孕不育,或者性病梅毒的互动节目。别觉得意外,那通常都有一个声音富有磁性甚至撩人的女主播,一个听上去和蔼可亲又救人无数的好大夫,外加几个激动得热泪盈眶以致声音近乎嘶哑的热线听众。“刘医生,您好。听到我的声音,您还记得我吗?不管您记不记得我,我都好想给您打这个电话。三年前,和我结婚已经两年的老婆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在本地的很多大医院看后也不见效果,后来我们二人还一起去过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拜访过很多名医大夫。试过不少名贵好药各种古今偏方,家里的积蓄也因此花了不少,可老婆的肚子依旧不见大起来。结婚久了却没有孩子,免不了遭人白眼。父母亲戚在反复埋怨,朋友同事也在私底下议论。人言可畏,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好心人把刘医生您的行医事迹告诉了我。说真的,我和我老婆当初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找到了刘医生您那里。刘医生为人好,几乎没有什么架子。在经过三个月的悉心治疗后,我老婆奇迹地怀上了孩子。真的,有了孩子就像有了希望,我一下子就感觉暗淡的人生忽然光明了起来。刘医生,我这个人不善言辞,但千言万语也不能表达我对您的谢意啊。刘医生……”。电话一旁的一个男听众,带着一副喜极而泣的哭腔,叙述着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是拜日复一日的锤炼,女主播和大夫对此感觉都很淡然。苦口婆心的,一边顺势安慰着情绪失控的听众,一边又让旁边的大夫准备接听电话继续答疑解惑了。确实没有什么意外,治病救人--一个何等高尚无比的职业。如非不得已,他们很少会在节目里讨论庸俗不堪的那个叫做钱的东西,哪怕是真的需要。每一个打电话过来咨询的人,仅仅只会被要求记下医生的联系地址和电话而已。
做为一个行将三十的男人,叶林显然没有被这一箩筐煽情的话儿感染。或者说,他现时还没有走到非要病急乱投医那一步。因为他不相信奇迹会闪现在凌晨两点,一个本该静静安睡却不能的时段,真有如天使驱走恶灵一般美好的事情,会降临在那些失眠成魇的人儿身上。他随手扭转了一下旋钮,滋滋作响的喇叭里,随即传来BEYOND的经典歌曲《情人》。黄家驹神父布道般的动情吟唱,让他情不自禁的上下晃着脑,有想随节拍附和狂吼的冲动。但终究被什么东西压抑住了,于是他选择静静的聆听。
叶林端视着远方定海神针样的龟山电视塔,加速驶过高架路,朝武汉长江大桥飞奔。越过武警值守的岗亭,他斜眼扫了一下不远处的江面。昏黄的波光粼粼,恰似一条蜿蜒的彩带,掩映在两岸斑驳的灯光长廊中。江岸两畔一排排高耸的楼房织成的水泥丛林,被绚丽斑斓的灯火装扮的艳丽夺目。一个夜晚比白昼更璀璨的都市,今夜寒风肆虐。而此刻他正以六十码的速度,与一辆拉起急促警报声的急救车相对交错,飞速消隐在霓虹闪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