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回到青胡沟村附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浓墨一般的夜空只有几颗零散的星星在闪动着,周围阵阵微风吹过,带起了林中的草木轻轻摇摆,“沙沙……”作响。林中本是有些鸟兽的,却因为夜太深了,也归于了沉寂。
老头站在林中,看着那恬静自然的小村落,缓缓开口说道:“盘算着日子,你还有七日就到十六岁了吧!”这个是个问题,却成了老人的感慨。
战易微楞一下,没有说话,他只知道今年他十六岁了,具体什么时间却没人记得。母亲说过是一个夏季,而今也是夏季,但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在这样的小村落,人们只是根据季节变化来种些田地,没有谁会细数着日子来一天一天过的!
老头看了眼有些木讷战易,叹了口气说道:“哎,为师一生有两个执念,一个就是能够收一名可以传我衣钵的徒弟,十六年前遇到了你,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另一个就是想着能够再见一次瑶池仙子姬明若,可惜以我如今的状态却根本难以支撑到达辽州。”
战易面露悲伤,有些气喘的说道:“师傅,可以的。用我的血,支撑一下,我陪你去。”
“见不了了!”老头摇头道,然后他陷入了回忆,继续说着,“还记得那是五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奉师命前往辽州安兴岭为宗门寻找三色曼陀罗。”
“恰时姬明若仙子也于安兴岭外出历练,结果遇到了处于不灭境的四岐天蟒,命悬一线。出于道义,我奋不顾身前去营救她,与那四岐天蟒大战三天三夜,那一战打的可谓山崩地裂,昏天暗地……最后老道我借助安兴岭地势之威终于降服那个妖孽,救下了仙子。”
战易认真的听着这个故事,这个桥段很有些像《昊天典藏》里边的一个故事,只是主角有些出入。他没问,因为老头虽然说话很平缓,其中却不时夹带着几声咳嗽,震在自己的心房,让他的内心很紧张。
“话说五十年前,我也算是风度翩翩,只是有些瘦,嘿嘿……而姬明若仙子更是貌若天仙,一副模样可谓沉鱼落雁。”
老头停顿了些许时间,更像是在换气,“我俩一见如故,畅谈三日,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接下来他陪我去寻找三色曼陀罗,我们并在安兴岭内历练半月之余。”
“那段时光那般美好,真的想一直陪着她。奈何我使命在身,不能长留辽州。后来我把他送回了长白山瑶池圣地后,就准备返回宗门复命。”
“她对我依依不舍,并且把他随身信物凤无暇交给了我。”
老头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洁净,无一丝杂质,形为凤凰的白玉。老头轻轻的把它放在了战易手中。
白玉似乎有灵,入手之后,泛着丝丝清凉流入战易的身体,清凉入体,却又带着几分温热,给他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她把玉交给我后,与我相约来年‘来年秋季桂花开,安兴岭畔碧水旁’。奈何当时我不知他日命运如何,所以没有答应。”
“但是她却依然坚定的告诉我‘日日夜夜守花开,年年岁岁待君来’。一晃五十年了,我一次也没有去过那安兴岭畔碧水旁!”
“哎!一份执念,死也不得安息啊。”老头枯瘦的面庞,此刻带着一种心有不甘的神情。
“我多希望我死后,骨灰能撒在安兴岭。虽然生不能再见她一面,死后却能守着那方相识的天地。”
按照《山海志》的记载,辽州在大陆的最东北地方,距离蜀州可谓万里之遥。
战易坚毅的说道:“师傅,我去,我带着您去!”
老头露出了欣慰,轻轻的把手放在了战易的肩旁之上,“距离桂花再开,还有不多一段时间,待我去了,头七过后,你就上路。”他的话语说的也是那般坚定,眼中再次泛起了点点精光。
战易重重的把头点下,无论老头现在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即使老头此刻让他陪葬。
“嗯,那我就放心了,哈哈!”老头看到战易应了下来,欣慰的笑了出来。
“这是打神棍,为神惠木所造,可以打人神识,断人心念。切记如果对上凡人,不可注入元气,不然一棍之下,对方必死无疑。”
“这是青虹剑,你好生收好。宝剑通灵,容易遭人觊觎,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拿出来。”
“山河图乃是我宗门至宝,虽然我当年是被逐出山门的,但是师兄没有收回此宝,而今我将他传于你。”
老头将山河图缩小,打入了战易的神魂之内,又教了他一段口诀。
他又叮嘱道:“三大杀阵虽然都已经被打残了,但是山河图内还有些其他阵法,关键时刻或许能保你无恙。但那是你真正的底牌,不到生死,不要动山河图内的阵法。”
……
老头的东西很多,一件一件都给了战易。一边给,一边唠叨着叮嘱他。
“此去辽州路途遥远,路上一切以小心为主,而今你的境界只能说刚刚迈入修行之路。所以切记不可争抢好胜,神州大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们的村落现在蜀州东南地带,你顺着南边走,过了南岭,入了潮州,然后再向北走,这条路比较安全。”
“还有一事,张寡妇怀孕了,你别管是谁的孩子,不要让他受了委屈。所以在我死后,你就说我投胎于她的体内,只待十月以后重生世间。”
老头慢慢的又掏出了一块十寸大小的八卦,把他也交到了战易的手中,微微颤颤的说道:“如果某天有人和你索要这枚八卦,那个人就是你的师伯,把八卦交给他。并且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选择。’让他把张寡妇的孩子带走,将来那孩子的成就不会弱于你的。”
“为师一生最厉害的不是阵法,而是算天,但是为师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不传你《易经》了。如果一个人知道的太多了,老天不放过他,自己也难以放过自己的!……”老头抬起了头,看向了无尽的夜空,神态祥和。
老头似乎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因为最后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战易没有上前去扶那个已经僵硬的身子,他跪在了那道看天的身子前,没有哭泣,只是一直默默叨叨的似乎有些抱怨。“你说你走都走了,却连个名字也没告诉我……”
……
老头死了,全村都陷入了悲恸。
人们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从来都是笑脸吟吟的外来老头。在人们的眼里没有猥琐这个词,他们只是觉得老头和蔼可亲。
第一天,村长本来已经卧病在床一年多了,听到老头的去世后,突然自己起身下床,像个没事人一样。然后把全村的人都召集了起来,为老头举行了一场极为厚重的葬礼。
第二天,战易按照老头的遗愿将他火化了。并且当众说道:“我师傅已经投胎转世,入了张大娘的腹中,十月后就后重生于世,再次保佑全村的安危。”
张寡妇听后,本已带了忧伤之色的她,变的伤痛欲绝,嚎啕大哭起来……
第三天,村长再次把全村的人聚在了一起,通过大家的意见选举了下一任村长。村民们很惊讶,但是却没有违背这个当了三十多年村长的老人。大家一致表决后,战虎成为了新的村长。
第四天的时候,老村长去了,人们没有意外,只有悲伤。
第五天晚上的时候,战易和父亲战虎提到了自己将要去完成师傅遗愿的事。
战易的母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嘴唇有些发抖,却又不知道说些个什么,转头带着期许的看着战虎。
战虎靠坐在门框上垂着头,任由夜风吹入家中。
不知过了多久,战虎抬头看向了那个已经比他还要高儿子。战易面庞白净,一身青衣,背着一把剑,已经完全和这个小村小落格格不入了。
“去吧,虽然我不知道什么辽州,但我知道这些年全村都在受着老神仙的恩惠。你也看到过外边的村子了,他们的生活苦不堪言,而唯有我们村子这些年和和美美,为什么这样?若是有心,仔细盘算一下就明白。十九年了,也是老神仙来到村子的十九年。”
“老神仙给了名字,教了本领,他现在有这么个心愿,你不去完成,谁去!我们虽然就是个小百姓,但是却也要懂得知恩图报的。”
“你也不小了,别莽莽撞撞的!虽然你现在有本领了,但是也不能欺负人。人家欺负你了,你也要多忍着。外边很乱,你就一个人,万事要以和为贵。”
战易的母亲听到这里,却哭了出来。但是却没有辩驳一句话,只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战虎眉毛一挑,“哭啥哭!你儿子是学了老神仙本事的,也是一个神仙了。能窝在咱这个山脚旮旯里边?”虽然言语有些高亢,但是却带着安慰的意思。
“父亲,我也只是去把师傅的骨灰埋葬在辽州安兴岭,完事之后,很快就回来了。”战易说道。
战易的母亲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娘其实不在乎你有啥本领的,只是希望你能本本分分的活着就好!”
……
第六天,人们都处在了各自的悲伤之中,村长的葬礼还在继续。战易却在准备着,他在村落外围,又布置了些小阵法,并且驱赶了这片林地内危害大的野兽。
第七天,战易十六岁了,一个人带着老头的遗物向着南边去了。
送他的人很多,他却只听到一个声音。
“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