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飞羽一声不吭地听楼凝烟跟杜太后说了她今日遭遇,咬着小嘴什么也不说,只从无辜的眼里迸出委屈来。杜太后看她这样,便拉过来搂着揉了两把,吩咐身边嬷嬷:“此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是马儿水土不服,怎么就拽着不放?把那些新做的点心提几盒来,让他回去吃个高兴。那些老爷子便是好欺软怕硬的,却怎么不跟我那大孙子计较?”
殷元静从杜太后身后探头出来同墨飞羽做怪相,又迅速缩了回去,显然是他同杜太后说起的。
楼凝烟让人接了点心,笑道:“小孩子便是这样,一点事情就当天塌了看待,今日太皇太后的好日子别让他这丧气模样冲撞了,臣同太后娘娘求个恩典,放他到御花园去顽,大约散散也就好了。”
杜太后听见太皇太后四个字,眉头微微抽了一下,脸也略略有些沉。今日虽太皇太后大寿,实则她根本不曾出面,连贺礼都是杜太后代接,听闻是太皇太后已有些病得糊涂了起来,都说或许寿宴过了不久皇家就要有丧事。
杜太后也不曾多问,只是允了墨飞羽,殷元静也高兴起来,说要一同去玩,结果就变成了将来宫里的男孩儿女孩儿们都放到御花园去玩儿。
来寿宴的各家儿女不在少数,男女大防虽在大炎并不严格,但也还是有所区隔,女孩们便被宫里人引去了碧波池,男孩们好动,就可以在除了碧波池之外的地方玩耍。
四处都有人看着,又都是十岁上下的孩童,孩子们一入了园就三三两两的结对玩耍去了。也有人来找墨飞羽,一看身边站着个太子,就又跟太子说起来。墨飞羽说要自己散散,太子本想着祸从己出要仗义陪她,但终究抵挡不过和同龄人比试骑射的玩心,便跟其他人一起去了御花园的小跑马场,把墨飞羽留了下来。
四顾无人了,墨飞羽才扬眉吐气地露出些微愉悦,自己在园子里溜溜达达起来。虽然说都是小孩子也不怕冲撞什么,可也不比去小学署身边还能带着自家的人,墨飞羽身边跟着个十岁出头的黄衣小内侍,长着个可喜可乐的饼子脸,五官都小,跟豆子似地嵌在上面,老老实实跟着她亦步亦趋。
墨飞羽自己走了一段,正是**无限好的时候,御花园里各种花儿争奇斗艳开得灿烂,连带也觉着心情爽朗。园子里通常会栽种些可以折的花给贵人们插瓶,墨飞羽正想问那小内侍哪些花木可攀折,就听见一阵碎雨似的脚步声,从身前又跑来个小内侍。
那小内侍瞧着却只是同她一般大小,跑得喘个不停,着急忙慌地都没看她一眼,只拽着那圆脸小内侍道:“狗儿哥,你说这可怎么好了,你们都被嬷嬷调开了去,六郎就遇着那灾星了,他只来得及差遣我去找人帮忙,可陈二郎又岂是咱们能得罪的?你是我们中最大的,要不然你做个主?”
话说一半那内侍才发现墨飞羽正站在跟前儿,又是一场大惊失色,喃喃道:“这是哪家的小郎君?你眼下可走得开?”
那圆脸内侍豆子眼却已经吊了起来,也管不了墨飞羽,兀自拽着小内侍的衣袖急问道:“六郎在哪里?你这胆小如鼠的货色,若是被那人怎么样了,你以为我们可有什么活法?走不开又怎样?难道你我敢丢下六郎不管?”
“便是……便是在静幽园……”小内侍也被吓得够呛,断续地说了,圆脸内侍跺跺脚,转脸对墨飞羽道:“四郎且在这里自己玩一会子,或原路回去也行,奴原是被调来寿宴帮手的,如今主子有难,奴且去救急,之后四郎要怪罪责罚皆可。”
墨飞羽点了头,就见两个内侍匆匆忙忙行了礼跑了开去,一转眼连衣角都瞧不见了。
墨家四郎脾性是好的,宫里下面的人都很清楚,虽然这圆脸内侍不是个眼熟的,却肯定知道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责怪于他,所以才这么有话直说地请了罪把她扔在这儿。
不过,好说话却不表示随意糊弄就过了,墨飞羽手玩着一朵粉白碧桃,心头却已是把方才两个小内侍的话儿捋了一遍。
宫里人不带着姓唤的郎君只能是皇家出身,大炎的习俗上,皇子身边得用的内侍年岁一般与皇子相当,看这两个内侍的年纪,这郎君年岁不可能很大,必定是圣人膝下的儿郎。
至于那陈二郎,姓陈的连宫里人都骇怕的灾星,这宁安京中却是独一份儿,便是怀国公陈府里那位首相陈克谷的嫡子陈逸然。陈逸然还有个贵不可言的亲戚,便是刚封了皇贵妃的大姑姑陈妃。
陈妃原封的是贤良淑德四妃中的德妃,年头圣人亲政,便立即封了皇贵妃。怎么偏偏就是这样的时节点上封了她?谁也看得出,这自然是为了表彰陈家为亲政之事出了多少力。陈家如今尽极荣宠,连老牌的墨家也比不过陈家眼下的荣光。
要说陈首相也是极有才学人品,皇贵妃更是品性好的,管它是不是门面功夫,至少不落人口实,只可惜陈家偏有这样一个孽障生出来,令得宁安京的人又多了可以嚼的舌根子无数。
这陈二郎,上面有个妾生的庶兄陈逸明,虽生得晚不占着长,却是个嫡出的心肝宝贝,从小便娇惯得自尊自大,如今已经十五岁了,更是性子横蛮恶劣,听闻十二三岁起便出入勾栏瓦子,烟花巷里泡着酒长了好几年,招蜂引蝶强逼良家,就没他做不出的事,空长一副好嘴脸,恶名已是八方闻名了。
看来是这陈二郎跟圣人家的六郎不对付,欺负人去了,宫里内侍伺候不好主子是要掉脑袋的,难怪那两个小内侍又急又怕,却也不是故意要怠慢于她。
墨飞羽经常在宫里走动,当然知道静幽园在哪里。她故意选了条相左的道走去,心头盘算怎样也不能蹚这摊浑水,要想富贵悠闲,便少不了趋利避害。算来陈家也是圣人的亲戚,他们的事是家里事,旁人参合哪里容易落什么好?
墨飞羽走得一段,抬头看见个月亮门,原来到了流香圃。想起这地方便是专门种用来插瓶的花卉的,墨飞羽兴致勃勃地迈了进门,毕竟是个小娘子,免不了爱花爱朵,寻思正好可以玩耍一番,却看见了地上零碎散的几点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