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光远笑了一阵，终于敛笑凝色道：“幼稚！墨氏是什么样的族裔你岂会不知？生在这宅子你就得经这一遭，现在端印玺的是你二哥，再早些是你大哥，然后就是你，这是内定的，天恩浩荡，也是墨家开朝以来的规矩，不能例外。”
天恩的确浩荡，却也是看着墨家的孩子揣度着墨家的心思，这一族手里掌握着大炎的银钱支出，墨家生意再大，也在帝王五指山之中。端印玺？呀呀呸，不如说是人质一枚。
“幼稚应该的，儿这不是刚七岁吗？话说前朝有个憨王，每天只会看着人淌口水，活到一百一十八。”墨飞羽大眼闪亮，“不如儿上学路上坠马，从此傻了？”
锦衣玉食就行了，绞脑汁很累，况且是和宫里那一堆。谁也不会要个傻子捧印玺了吧！
“四郎，你那小马掉下来最多摔一身土，傻不了。”楼凝烟温婉地劝告。
“那过十年再摔！”墨飞羽咬牙。
“蠢，等到你十七岁摔下来那就直接送葬了，到底是女孩儿，迟早要嫁。况且十七岁怎么还会留在三卫？或去县上当差，或就不给你差使接手家里一些生意，该干的早干过了。”
墨飞羽挠头，一想果然如此，便苦着脸道：“那说好了，就端这一回，之后儿便逍遥去。”
“那时你想滚，你爹我不拦着。高兴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全看你。”墨光远终于可以继续饮凉了的茶。
“那儿就用女儿家身份先经营着些小生意，十七岁儿就掉下马折断脖子死了，到看谁敢刨儿的坟头。”墨飞羽眼神狠厉，她一直也有个女儿家的身份，是墨府的二小姐，排行老五，只说是跟墨飞羽双生的，因为脸上有一大块胎记，从未出现在人前，闺名墨清瑶。
自那以后，墨飞羽就铁了心要做个闲人了。她这个扮出来的男儿身，要逐渐地远离那些争权夺利的中心，然后做个两三年搁玉玺的人形木桩，一面宫中听差，一面做点儿自家体己生意，等时候到了也不要什么官身，直接出来做墨家老行当当商人去。
满打满算，就算自己做生意全面亏本好了，墨家四郎也好，五娘也罢，到底还是能分到子孙份子钱体体面面过这一辈子的，干嘛跟圣人皇子**嫔妃朝臣堆里参合？
不说别的，每天早上鸡不鸣狗不叫就起来上朝，那可是人过的日子？一面是劳心劳力在圣人面前蹦跶，不想被圣人当恶人，就得被圣人当枪使对付不安分的臣子，在朝内结仇怨作大死，一面却是体体面面心宽体胖做个富贵的闲人，养尊处优活到儿孙满堂，谁都知道选后面那个好吗？
况且她又不是真男人，不用担举家富贵的责任，也犯不着非得争什么颜面，锦上添花而已。
当然墨光远没亲口说过不用她光宗耀祖这样的话儿，但她那女儿身上了族谱，便是迟早要她回归正道的意思。扮男儿，说是去圣人面前晃悠给墨家讨点好，到不如说是有些故意地提示着圣人要做当初她外公指望他做的那种皇帝。
家里这些大人还真当她傻吗？其实，是为了这个，她到也愿意，如今圣人贤明着呐，但身龙座上，鬼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了昏，为了黎民苍生，她还是可以去警醒警醒圣人的。可这有前提，就是不能把她自己这幸福小生活给栽在了上头。
怀抱着这般牺牲我一个幸福千百家的大愿，还心念着跟朝廷宫廷脱离得远些儿过好自己小日子的墨飞羽，听见楼凝烟这么一说，心里也自有了一番安排。
可怜一个小人儿早被墨家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狐狸磨得成了精，墨飞羽一边叫停了马车，一边跟楼凝烟道：“儿要远着些，却也不是现在，得慢慢细细的来，叫他么厌却舍不得弃才好。”
算她私心重，要是太惹人烦说不定捅大篓子，况且七岁之前她墨飞羽被家里的圣光笼罩着，圣人面前得**着，出了名的聪慧可爱懂事，要是转变太大忽然变成了恶霸，那就太形迹可疑了。
七岁，坊间的孩子大抵还在蹴鞠掏鸟窝，上流的孩子又哪里有这么轻松，就算开蒙普遍是七岁，谁家还不从小教导品行学识？至于心机，那是根本不用教的，大门大户出来的，到了这年岁个个都跟修炼过的妖精似得！不能用寻常小孩子的眼光看待。
自认为妖精之一的墨飞羽蹦下马车，旁边就有人牵来一匹栗色小马，这小马不是那种高头大马生的马犊子，而是西南一代进贡的长不大的矮脚马，最适合给年纪不大的男儿郎当坐骑使。
小栗马上披挂着镶金错玉的红色小马鞍子，墨飞羽踏着亲随的手掌跃上了马，由人带着嘚嘚地朝向宫中学堂方向行去。
宫里的启蒙只有比大臣家里更早的，只是七岁之前着眼在道德品格所行所思方面更多，不过也从三四岁开始便要知书习字念经讲学了。这本是方便皇家子孙教养才弄出来的，称为“小学”，一般是太子到了四五岁，所谓“齿胄”之年，便一边给太子纳福问吉，一边开展这一代帝王子孙们的教学工作。
可为了展示皇恩浩荡，对各位辛苦勤奋的臣子们的体谅和荣**，通常也会从臣下的子孙中选取一些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进学，被称为伴读。
在更早一些的前前前朝就有这样的安排了，这些孩子通常根据其出身和长辈在朝中的品级安排到不同的皇子身边。通常是受**的嫔妃生的孩子身边便跟着级别高的大臣的子嗣，自然，太子身边的这种所谓伴读，肯定是圣人最亲近的臣子家的孩子。
从谁家孩子给谁伴读上其实也能看得出朝内和**的势力如何分布，墨光远如此牛气，墨飞羽也捞着个太子伴读的身份显摆。其实太子整大了墨飞羽四岁，今年已经十二，除了偶尔打照面之外早就不跟她这七岁娃儿同学了，倒是跟四皇子年岁差不多，墨飞羽和他一块进学的时候要多得多了。
虽说宫中行车骑马是有严格管制的，可架不住圣上喜欢看小孩子们生气勃勃的样子，故而大家都骑小马上下学，像墨家两个长兄那样骑小马去当班的也很多。一路行着，快到小学附近时，宫道上就多了好些骑马的同学，大家都骑着玲珑可爱的长毛小马，又都打扮得贵气盈盈，已是宫中的一道风景。
墨飞羽同几个熟人打着招呼，眼角望见一匹金色大马昂头在人群拥簇中走来，众人回身一看，上面骑着的不是皇太子殷元静又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