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并不大,然而村中却有一座山。说是山,其实更像高一些的土坡。山腰是一片开阔地,有一座方圆十几里唯一的寺院。寺院已残破,但依稀可见当年香火鼎盛之景。而此时寺院前堂的一片露天场地,一个身形有些肥硕的和尚手持佛珠,虔诚颂念经文。而他的面前烧着火堆,火上烤着的竟是一只山鸡。而细听和尚所念,却不是经文,而是“山鸡施主,贫僧观你迷茫一生,无所作为,今日你误入此寺,与佛有缘,当学那古贤舍身之法,解贫僧腹中之饥,以赎你当世之罪。”和尚看着火上的山鸡,那山鸡被烤的恰到好处,皮黄酥脆,呲呲的往下滴油,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和尚一脸正气的看着烤鸡,“山鸡施主,还请安息,善哉善哉!”说罢,再也按捺不住,就要拿起烤鸡大快朵颐。却不想,被人捷足先登。
和尚勃然大怒,这可是一个月来的第一次开荤,竟有人敢虎口夺食!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和尚操起身旁的木棍就扔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挨千刀的小崽子,大爷都一个多月没见着荤腥了,难得抓到一只山鸡,你竟敢和大爷抢,还要命不要?”
傅言灵巧一闪,躲过和尚丢来的木棍。站在门口笑道:“无戒,就你这样还成佛,怕是舍利子还没烧出,就被佛祖清理门户了。”
和尚是动了真火气,连带着身上的肥肉都是浪花一般的抖动,站起身道“好小子,贫僧今日还真要削死你。”说罢追着傅言就要打,而傅言却早已跑向山下,不见了人影。看了看自己“壮硕”的身躯,和尚也只好作罢。
“哎呀呀,真是气死贫僧了,”和尚走向禅房,有些为失去的烤鸡不舍,如同霜打茄子一样蔫吧了。却不曾想,他居然从禅房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大羊腿!和尚一脸悲戚道“羊施主,看来此番只能委屈你舍身取义,贫僧甚为感动”
和尚“满含热泪”啃起羊腿,说道“小言啊小言,你还是太嫩啊。”
从第三视觉来看,和尚其实是在笑,而且,尤为“奸诈”
青石村这座唯一的山后边是一大片树林,傅言“享用”完烤鸡,闲来无事,便来此散散心。他现在也不急于一时的苦修。熬炼自身的血与骨,使体内的气自成周天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顺其自然反而效果更好。
这片树林之前也很少来,最多只是在林边随便晃悠。像今天这般深入,倒还是第一次。林中之景竟全然与林边的阴森灰暗不同,有阳光从叶间透过,洒落点点斑驳,使得林间洋溢着温暖的色调。傅言深呼吸一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近日的烦恼都好似淡了些,更可令人惊讶的是他体内的气运行竟比以往更通畅几分。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傅言立刻捏了几个简单手印,盘膝坐地,进入修行的状态。
不知修行了多久,傅言被一阵哀鸣惊醒,睁眼一看,发现是只小鹿。这只小鹿毛色雪白,和一双红艳如血的小鹿角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是吸引人的眼球。只不过小鹿的右腿上有一道伤口,深可见骨,好似是被什么野兽抓伤。小鹿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半跪在傅言身边,傅言顿生怜悯之心。抱起小鹿,走向前边的小溪。小鹿似乎有些怕生,用还完好的左腿蹬了傅言两脚,傅言没有介意,对小鹿微微一笑。许是察觉傅言并无恶意,小鹿也就乖乖待在傅言怀中,不再乱动。
傅言捧起溪水,小心翼翼的为小鹿清洗伤口,小鹿又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疼痛,又用左腿恶狠狠的蹬了傅言几脚,这下是真用力了,这鹿虽小,但腿劲却大的惊人,傅言都已经开始熬炼自己的血与骨,却仍然觉得自己的手臂如被铁锤砸中,快要骨折。
傅言并没有生气,温柔的摸了摸小鹿的头,小鹿有些抗拒的叫了两声。傅言道“,小鹿,虽然有些痛,但是是为了你好哦”小鹿清澈的双眼盯着傅言,只看到傅言少年的清澈笑容,于是放下戒备,不再蹬傅言,而是忍着清洗伤口的剧痛,来配合他。
傅言有些惊讶小鹿的灵性。同时也内心思索“小鹿受伤如此严重,一般的草药见效极慢,带回村中医治,时间一久,怕也是不利于它的山野灵性。他现在于凝气化璇也不过一步之遥,但可以试试以气治愈。”但这以气医伤,傅言还真是第一次。
于是对小鹿说道“小鹿,我用气帮你医治,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你可要忍耐一下哦。”傅言想以小鹿的灵性大概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果然,小鹿叫了两声,算是答应了。
傅言于是将手覆于小鹿伤口之上,运转功法,顿时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气流进入小鹿的伤口,为它调理。傅言惊觉小鹿体内有一股寒气,阴冷至极,与自己体内的气相冲,而且自己体内的气正加速往小鹿体内涌入,有不可制止之势。傅言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盯着小鹿,但看到小鹿那清澈如水的眼神,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少年总是相信清澈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傅言的气消耗殆尽,但小鹿就好似一个无底洞,还在不断攫取,傅言觉得体内一种看不见,感受不清,但却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正在极速流逝。同时那股寒气也趁机侵入体内,以致傅言的粗布衫上都开始出现细碎的冰屑。
傅言开始虚弱,视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攫取之势终于停止,傅言身上也结了一层薄冰,他的视线里天旋地转。但他还是撑住了,艰难的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为小鹿的伤口包扎。傅言摸了摸小鹿的头道“小鹿,你的伤应该已经好了大半,只要这几天小心一些就没事,我先走了。”说罢,傅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回走,但是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上,彻底昏了过去。
傅言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没有丝毫气力。两双眼皮好似大山一般沉重,身体好似火烧。蓦地傅言感觉到了点点清凉,眼睛似乎能睁开了。
这一睁眼就看到一只红鹿角的小白鹿。小鹿一瘸一拐的跑到溪边,用树叶接了些水,再费力的跑到傅言身边,一路上,水也撒的差不多,它将仅剩的几滴水倒在傅言脸上,帮他降温。蓦地小鹿看到傅言已经醒来,小鹿欢喜的叫了几声,亲昵的蹭了蹭傅言的脸颊。傅言费力的慢慢坐起,轻轻刮了下小鹿的鼻尖道“还真没白救你。”小鹿皱了皱鼻子,两只清澈的大眼睛挤在了一起,好似人类打喷嚏,煞是可爱。傅言看了不禁又笑了起来。
傅言当下是立刻运转功法,查看自己体内的气,发现被小鹿吸走的气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些寒气,但似乎无害,反而使他的气增强了些许。原本身上结的一层冰也消失不见,同时他的虚弱感也在快速退却。
傅言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发现已是黄昏。傅言准备离去。似乎察觉到傅言这个“救命恩人”就要离开,小鹿咬住傅言的衣角,示意傅言跟着他走。傅言有些诧异,但是不知为何,他本能的相信这只小鹿,所以还是选择跟它走。
小鹿一直领着傅言向林子深处走去,傅言没想到这树林居然如此广阔,他跟着小鹿走了近半个时辰,都还没有到林子的尽头。蓦地,小鹿突然停了下来,松开了傅言的衣角。在原地开始绕圈,因为它右腿的上,一瘸一拐,有些滑稽。但是傅言却笑不出来,因为在小鹿摇摇摆摆转完三圈之后,它的鹿角上飞出一串晦涩的符文,指向空中某处,然后便在一人一鹿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扇打开的竹门。傅言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他觉得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于是当小鹿再次咬住他的衣角,示意他往竹门里走时,他迟疑了。
但终究是因为对小鹿的信任,抑或是少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傅言还是进去了。
竹门里的景象并没有傅言想象的那样凶险。只是一片竹林,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直通中央的竹屋。倒有曲径通幽之妙,使人顿时觉得心境都空灵了些。小鹿示意傅言进竹屋,却先傅言一步跑入竹屋。傅言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的形势,发现似乎真没有什么危险,这片竹林相当的平淡,平淡于素雅。终于,傅言还是进了竹屋,却没想到屋中有一女子,女子素衣,正在烹茶,茶香醇却不浓,正如这女子。小鹿这坐在女子腿上,朝傅言皱了皱鼻尖,傅言也对它微微一笑。女子样貌并不出众,但是却有一种内在气质,有如星辰浩瀚,让人离不开目光。
女子开口道“少年,若不嫌弃,请坐下给一杯茶,走了这么久,想必也是累了。”女子音如空谷幽泉,沁人心脾。
听到女子声音,傅言才猛然惊醒,原来已经盯着女子看了许久。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坐下,接过茶,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女子的脸。
女子似乎没有料到傅言如此羞涩,莞尔一笑道“少年,多谢救了我家小鹿,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物相送,略表感激之情。”说罢取出一颗果实,那果实状似长剑,发出强盛的红光。
傅言顿时被这果实吸引。女子又继续说道“我看你也是修行之人,这果实乃是少有的天材地宝,可少你数倍苦功。”
傅言道“这果实这么重要,我不能要的。”
女子有些惊讶“天予之物,予之不取,你难道不怕反遭其罪?”
傅言挠了挠头,说道“虽然话是这样讲,但心里过意不去也是不行的。”
傅言又道“既然小鹿没事,那我也该走了,就不打扰您了。”
女子看了看傅言,也知挽留不住,于是又给傅言到了一杯茶,道“少年,还请再喝一杯茶,喝完之后,我送你出去”傅言不好拒绝,于是就饮下了这杯酒。
天空繁星闪烁,已是夜晚。傅言走回寺庙,难得一次没有和无戒抢晚饭,而是直接回到禅房睡觉。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一杯茶喝下去,他居然是在林边醒来,好似一切都如梦幻一般,但他还是明确察觉体内的气和以前有了不同,多了一股寒意。说明一切都是真的。
正在傅言为今日之事绞尽脑汁之时。在一个方圆足有十几里的大峡谷中,堆满了尸骨,如同一片白色的湖泊,细查之下,不难发现,这些骸骨都是生前修为极高的兽族。而这些骸骨的尽头有一尊足有百余丈高的巨型黄金骨架,威压盖过了其他所有骸骨。而这座黄金骸骨之下却坐着一个女子,女子素衣,样貌并不出众。她腿上还有一只小鹿。小鹿似乎受了伤,因为右腿上包扎了一根布条。
“他居然不要那用万族本源血浇灌而成的命果。”女子揉了揉趴在大腿上已经睡着的小鹿的头,“哎,要不是你这世俗身顽皮,我又怎会如此困扰。”女子似在自言自语。因为这大峡谷中只有她一人。蓦地想起某个灵韵入骨的少年对自己的世俗身似乎也做过相同的动作,女子不由的轻啐了一口。手托香腮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嘴角却微微上扬。
不知过了多久,大峡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见到女子,直接单膝跪地道“王,北域那七个水族已经多次过界,我们是不是……
未等黑影说完,女子便挥手打断。黑影蓦地消失。
女子抬头看向远方道“青鱼,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来招惹我么?”
顿时,安静的大峡谷中杀气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