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很久,这或许和他以前的经历有关。他只是在思考之后的道路。那群人绝对还在南部这片区域,虽然当时情况十分乱,但是如果那个统领铁了心要不留活口的话,绝对有办法找到他这条漏网之鱼。作为渔家子弟,傅言无比的清楚,大多数被抓住的海上凶鱼,都是因为自认为渔人已经离去,放松了警惕,殊不知一张周密的网早已悄无声息的布好,只待那双操控一切的手收网了。
温水煮青蛙的道理,傅言不是不懂。他知道现在争的就是一个先机。他要在那张无形的网还没有完全张开的时候,就带着乌丫冲出去。
问题的关键是去哪里。那个王统领能“大摇大摆”的带着如此多的花浪岛私军出现在这里,想必在私下里就已经和月山岛岛主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他又如何能轻易带兵进入已是腹地的南部!
所以现在看来,不光是南部不安全,整个月山岛都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傅言回到了寺院,发现乌丫已经躺在早已熄灭的火堆边睡着了。小红倒是“尽忠职守”,一直睁着暗金色的双眼,盯着四周。傅言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结果小猴子一下向后倒去,随即响起了呼噜声。傅言有些忍俊不禁,这猴子,关键时刻还是这般的“靠不住”。
傅言叫醒了乌丫,简单的向她说明了情况,预料之中的痛哭流涕并没有发生,这让准备好了满腹的劝慰之语的傅言有些无所适从。在他的映像之中,乌丫可不是这么坚强的人,她可是会为秋日用生命咏唱的寒蝉而流泪啊,会因为萤火虫的短暂寿命惆怅,那个柔情似水的小泥洼啊!
傅言道“现在整座岛都不安全了,在那群人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要赶紧离开。”乌丫低着头,身上的喜服粘满了路上的灰尘,看不清她的表情。“把衣服换了吧,现在穿成这样太招摇了。非常时期……”没等傅言说完,乌丫便起身去禅房换衣服。不知是不是傅言的错觉,他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青光从乌丫失明的双瞳中透出。
乌丫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穿的是傅言的粗布衣。女孩子发育本就较快,更何况傅言只有十三岁,所以这布衣穿在她身上居然正好。同时她把发髻放下,用发带束起。比起平时的娴静,多了一分飒爽英气,倒是更加的吸引人了。
傅言把仍在酣睡的猴子放在肩上。小红也不知怎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怎么也睡不醒似的。算了一下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中秋月圆之夜了。傅言有些释然,去年猴子也是如此,当时他还以为小红是受了重伤,还想请无戒医治。后来才知道这是它们这一族的习性。不过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小红陷入“冬眠”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青石村离东部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五十里的路程,傅言可以一个时辰就到,但是那是建立在自己孤身一人的基础上。
两人很快的下山,然后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已经成为废墟的青石村。“为了让他们安息,我选择了火葬。”乌丫没有说话,傅言走到一边,直至足够远。他觉得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的性格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改变,当初和那样的自己待在一起,她也仍旧纯真。现在之所以会这样,想必也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在强行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终于,过了约两个时辰的时间,乌丫走了过来,对着傅言淡淡道“走吧。”语气平淡而没有波动,看着她的背影,傅言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上还是沾染一些自己的气息。而这也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青石村停留。
令傅言惊讶的是,乌丫的速度并不比自己慢。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才想起,无戒早就传了一部自称是奇功的功法给她,看样子这几年,她也在修习。
到东部边界的时间比预期的要短,只有两个时辰。此刻已近黄昏,这块空地上洒满橘红色的暖光,可是看到暖光之中的哨岗,以及佩戴着玄铁剑的巡逻士兵,傅言的心情只有阴沉。
“嘿,你们两个,哪儿来的?”傅言和乌丫被一个戴着眼罩的士兵拦住,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队长。傅言道“军爷,我们是去南部的林子里采药的,你看这不是误了时辰么,”说话间,傅言将沉甸甸的钱袋子偷偷塞给了队长,动作娴熟无比。队长捏了几下,凭着触感就知道是燕国通用的刀币,入手微凉,应该是高等的玉刀币。队长没戴眼罩的那只眼转了一圈,显得有些狡黠。
他拍了拍傅言的肩膀道“小兄弟,下次记得早一些,可千万别误了时辰,让大哥我难堪。”
“真是劳您费心了,军爷。”傅言笑的无比谄媚。队长“嗯”了一声,抬手就让小兵们放行,显然十分受用,傅言拉着乌丫向前走。
然而当傅言刚走过那条界线时,七把剑就同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傅言眼神一冷,但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转身对那位队长躬身道“呦,军爷,您这是做什么,我这渔家小鬼可经不起您这样吓的。”
那戴着眼罩的队长抽出自己的佩剑,随意的舞了几下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敢在我的面前蒙混过关,别说统领早就下了死命令,南部的人不许放走任何一个,你这条漏网之鱼的画像早就被我们这些队长熟知了。”他叹了口气,好似在惋惜,“虽然去了其他两处边界你也难逃一死,但是遇到我也算你倒霉。”
他握着剑桀桀笑道“因为我啊”,士兵们把傅言包围,“最喜欢虐杀啊!”
“砰!”还没等他猖狂的笑声停止,一只手直接抓住他的脑袋狠狠的砸在土中。眼罩队长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傅言一脸嘲讽“你好烦!”
刚刚傅言在一瞬间爆发体内的气,要知道他体内有六道先天气,还凝聚了完整的气脉,一瞬间的爆发力自然不可小觑,架在脖子上的剑全都被震飞了出去,于是他才抓住眼罩男大笑时的空隙,先发制人。
傅言对团团包围的士兵道“如果你们不想队长死在这里的话,全都给我让开!”然而士兵们纹丝不动,眼神怪异,好似在看白痴一样。傅言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力从土中的身体传出,傅言整个人都被震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三圈才稳住身形。
眼罩男缓缓站起,一股气势从他身上发出,很强,立刻将他与其他人区别了开来。凝璇境!傅言心中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你这小鬼还挺有两下子的嘛,也好,这样才有趣。”
傅言回头对乌丫喝道“快带小红逃,这家伙是凝璇境!我来拖住他!”乌丫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听从了傅言的安排。而士兵们的包围圈散开了一个缺口,好像特意在放乌丫走。傅言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眼罩男。
眼罩男笑了笑,满脸的无所谓“让那个小女孩儿跑好了,反正守在这里也是无聊,一下子杀了你们也没什么意思,这样岂不是很好玩儿?”他又对那些包围的士兵道“都下去吧,让我来和这个小鬼玩玩儿。”
傅言躬身,在蓄力,同时抽出铁剑,紧握手中。“你会为自己的狂妄而后悔。”随意挡掉傅言快如闪电的一剑,眼罩男有些不耐烦“有什么绝招赶快使出来,像这样软绵绵的招式,毫无用处。”没有受到眼罩男言语的影响,傅言连续出了几剑。有如蜻蜓点水,一触即退。
他在推测凝璇境的战力如何。眼罩男又是随意一剑,将傅言击退三丈,无聊的伸了个懒腰道“再快些,说不定就能刺到我了。”
气势猛然一变,傅言速度更快,三道剑气瞬间斩出,眼罩男第一次严肃了起来,脚步变换,就要躲过剑气,却没想到傅言紧随剑气之后,一掌击在他的护心镜上,将其击退三丈。傅言笑道“你也不过如此。”
他低头看着已成碎片的护心镜,简直是怒发冲冠,凝璇境对于一个还未凝璇的渔家少年应该是碾压,更何况他是久经杀伐的十队长之一。护心镜已碎,代表他已经死了一次。被还未凝璇的小鬼强杀?开什么玩笑!
气,无比浓厚的气从眼罩男身上冲起,伴随着的还有强烈的杀意。傅言之前就已经感觉到这个队长是由后天气凝璇,境界应该在小成左右。傅言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六道先天气和后天凝璇孰强孰弱。
看着傅言背后升起的六道朦胧的光柱,眼罩男有些诧异“先天气?难怪,不过未凝璇就是未凝璇,徒做挣扎。”两人都有战气护体,就这么直接的战在一处。士兵们也都未凝璇,战斗力只比普通人强上一筹,自然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观望。“体内六道先天气,还有完整的气脉,这种天赋,简直罕有,就是不知道你凝璇之后还能剩下几道!”
“不用你来操心。”傅言与眼罩男互换了十几剑。凝璇就是凝璇,气息强盛,远不是他能抵抗的。这样下去,他只会气竭而亡。
硬接了眼罩男一记火拳,“凝气成兵!”霎时间,千百道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眼罩男的拳头好似粘在了傅言胸膛上,拔不开。他怒吼“阴阳眼,开!”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先天气原本对后天气就存在根本的压制。傅言所修的功法并不强调术的修习,只讲运气之法,所以术是从凝璇境开始,都在同境中极为强大。凝气成兵是凝璇境中运转气的一种方式,傅言强行使出,虽然威力减弱了不少,但出招突然。凭一个后天气的凝璇小成在仓促之间自然无法抵抗。
不过在眼罩男死前喊出的那个什么眼的时候,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当傅言落地之后才发现奇异的感觉源自何处。所有的士兵都静止了,一动不动,好似没有生命的雕塑。如果傅言凝璇之后体内的六道先天气还在的话,就会发现,连空气中飘扬的灰尘,以及天地之间流淌的气都停止了!
傅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走到已经被剑气射成筛子的眼罩男身边,突然有一种想把他眼罩摘下的强烈欲望。他抓住眼罩,猛的一扯,发现还有一个眼罩。傅言心想,“这个队长还真是奇怪,居然戴了两层眼罩。”他又抓住眼罩一扯,还是眼罩!傅言面露异色,他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连续扯掉十几个眼罩,那个家伙的右眼上还是戴着一个眼罩。看着那些被扯下的眼罩,就好像这眼罩长在了这个人的身体上一样。再结合士兵都静止的场景,傅言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同时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运转的速度在逐渐变慢,好像继续待在这儿便会停止。
傅言惊出一身冷汗,压榨体内还剩下的些许力量,全力向乌丫逃跑的方向狂奔。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就像在慢动作回放一样。所幸在静止键被按下的前一秒,傅言终于跨过了边界线。那种压迫感才消失掉,傅言如释重负,大口的喘息粗气,但是并没有停下。坚持向前走。
在他昏迷前,好像看到一只猴子向自己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