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笙环顾四周,想竭力辨认出这里是哪,最后只得到两个结论,第一,这里离代国很远,第二,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
阳光透过树梢的空隙打在卢晓笙的身上,卢晓笙很累,他倚着树干,坐了下去。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他需要从头到尾理一理。
自己为了能留在秦音身边拜托竹三公子想办法,竹三公子只好命令秽国使者说自己天赋异秉,却不料弄巧成拙,赵嘉病急乱投医强推自己上战场,秦音为救自己假装被控制心智,孤身犯险去刺杀赵嘉,百草阁出手相救,射死座下战马。
这是卢晓笙能想到的关于这一切最合理的解释了。不过这当中也有很多卢晓笙不能解释的,比如能让他瞬间移动的滴血匕首,比如赵嘉和溪雪,比如是谁给秦音用了镜面砂。
雪儿怎么样了呢?代国国破,雪儿是代王的女人,嬴政不会……?卢晓笙担心起来,他想回去救她。
但他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到了樱樱,她会没事的吧?她会等着我回去娶她的吧?
卢晓笙站了起来,苦笑一声,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吧,他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天渐渐黑了,卢晓笙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现在的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荒郊野岭,孑然一身,怎么活下去?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不论多么惨淡的境遇,卢晓笙从来没有一个人过,虽然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出主意等我是卢晓笙,挑大梁的是卢晓笙,有危险第一个的是卢晓笙,但是,只要身边有人,卢晓笙就不会退缩。
而如今,黑暗。孤独。
一股强烈的孤独感袭来,刚才他沉浸在思考中,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四周的黑暗又一次把他逼入了绝境。
上天总是喜欢和他开玩笑,在这片密林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卢晓笙独自一人真的能活下去吗?
四周似乎有狼嚎叫的声音,蛇爬行时锡锡索索的声音,卢晓笙一点力气也没有,望着四周一望无际的黑暗与未知,他刚刚续上的,本已十分脆弱的神经再次崩溃。
不过所幸,秦舞阳的那些话还在起着作用,这次他没有想到死。
卢晓笙抽咽起来。他不想哭,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想开自己个玩笑,然后“老子怎么怎么样”,可是,他不能了。他崩溃了。他想家,他想回去,他想活着,他想吃妈妈做的饭,他想被老爹骂,他无力,他孤独,他只有哭。
放声大哭。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代国被攻破了,王贲俘虏了赵代王嘉,与燕王喜一起,回咸阳邀功去了。此时,天下诸侯,只剩下北方齐国君主田建了。
天亮了,卢晓笙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这一晚睡得极不舒服,肚子饿,浑身酸疼。不过既然是白天,自然没有黑暗中那般可怕,卢晓笙打算顺着一个方向走出去,再看看沿途能不能找点儿吃的。
毕竟老天爷让他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饿死的。
忽然,卢晓笙感觉头上一阵昏暗,伴着嗖嗖的风声,眼前出现了一片斑驳的光点。由上及下,由疏到密。
是不是饿昏了?
一只大竹筐,不偏不倚,扣到了他的脑袋上。
“哈哈哈……哈哈……”树上传来一阵狂笑。就在卢晓笙被绑的那棵树上。
这树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多出了个人来,不会是只鬼吧!卢晓笙有点儿害怕,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想一想,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然后你一觉醒来发现又多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就再你头顶的正上方!
不过卢晓笙还是尽量镇定地把筐从头上摘下来,手一抖,那筐就磕磕绊绊的滚到一边去了。
“把筐给我捡回来!”,一声近乎疯狂的咆哮。那人从树上连滑带跳地下来,一把揪住卢晓笙的领子。“快去,快去,快去,这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别人的东西说扔就给扔了?”
一连说了三个快去,就是没说快去哪儿,想必是个人了,天底下哪有这么笨的鬼?卢晓笙又累又饿,懒得理他,就去掰他的手。
这人的手此时还揪着卢晓笙的衣领呢!不料那手卢晓笙怎么掰也掰不开。
“小子,你捡回我的竹筐,我就把我的干粮分你一半,再带你走出这树林,如何?咱俩一命换一命,呃,不对不对,一物换一物。”那人半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用空着那只手提着个布袋子,在卢晓笙眼前乱晃,像个滑稽的催眠师。
“谁要你的干粮?你到底想怎样?”卢晓笙受不了了。不过他虽然这么说,其实内心还是很想要那布袋子里的东西的,毕竟太饿了。
“哈哈……哈哈哈……”又一阵狂笑,“我以为你是傻子,不会说话呢!不对,傻子会说话,哑巴才不会说话呢!”
“咕……咕……”那人的肚子叫了两声。“诶呦,它又饿了,得喂它点好吃的。别急别急。咦?我怎么只有一只手了,一只手怎么吃?我的那只手呢?”
“你把我松开就有两只手了。”卢晓笙想起一句话,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这只奇葩是上帝专门派来惩罚他的吧!
“不行不行,松开你,你就跑了,谁来帮我捡筐啊?”
“你松开我,我帮你捡筐,好吧?”卢晓笙没好气儿地说道,他肺都快给气炸了。
“不行,我不放心。”
那人一脚把绳子踢在手里,就是高渐离绑卢晓笙的那个绳子,刚才就在那人脚边儿。
然后把布袋子扔在地上,抓起卢晓笙的一只手,把绳子的一头在卢晓笙手腕儿上绕了一圈儿,打了个死节。
整个过程中,那人的另一只手一只一直揪着卢晓笙的衣领,所以,他只有用嘴帮助另一只手完成动作。
口水啃了卢晓笙一手,快把他恶心死了。
“好了,这回你跑不了了,去捡筐吧!”
绳子本来就不长,那人牵着一头,终于把卢晓笙“放”了出去。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筐离卢晓笙的距离不足两米。卢晓笙拿到筐的时候,都给气乐了。
“筐给你,我可以走了吧?”卢晓笙懒懒地把筐递给他。
不过那人却没有接,而是弯腰从布袋里掏出一块儿干粮,拿手掰开,一小块叼在嘴里,一块塞到卢晓笙的嘴里。
卢晓笙举着筐,感觉就像傻子一样。不过他还是嚼了两下就给咽下去了。
简直太好吃了,他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太饿了,在吃下去的一刹那,卢晓笙感到一阵温热,生命的温热。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先是一滴,然后是一注。
那人的干粮还叼在嘴里,看着他,眼睛瞪得十分夸张。
“老伯,谢谢你。把筐给你,我得走了。”卢晓笙弯腰把筐放在地上,伸手就去解手腕上的绳子。
一直手怎么能解得开?卢晓笙还没恶心到用嘴来帮忙的地步。
那人笑嘻嘻地瞅着他,卢晓笙急得直跺脚。
“老伯,麻烦你帮我把绳子解开……”
那人没理他,而是捡起筐绕道了卢晓笙身后,乐颠颠地把筐给卢晓笙背上了。
“小子,你帮我把这筐背出去如何?”
“你自己怎么不背?”
“诶呀,这么重,怎么背嘛!”这人倒撒起娇来了。筐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好吧。”
卢晓笙只好背着筐让那人牵着走。那人没走几步就往卢晓笙嘴里塞一块干粮。
“老伯,您别喂我了,我自己来吧。”虽然这话说得有要饭之嫌,因为谁知道哪块儿是那人喂给卢晓笙的最后一块儿呢?不过卢晓笙还是忍了半天说了出来。
“不成,不成”这次那人说话颇正经,卢晓笙都准备好侧耳倾听了。不过卢晓笙马上又决定再也不认真听那人说话了。
因为那人又接着说道,“我刚才在给你绑绳子的时候,舔了你的手一口,你的手是咸的,所以我断定你很久没洗手了。”
那人说得对,卢晓笙也很久没骂过人了。
又走了许久,那人问:“后生,你叫什么?”
“卢晓笙”
“晓笙,好名字!晓日初升!我叫徐市。”
“哦,徐老伯。”卢晓笙懒得和他解释他的“笙”是日日笙歌的笙,听他爷爷说,晓笙,取的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意思。
“晓笙,做我徒弟吧!”这句话来得比现在从天上掉下个美女,说,晓笙,做我男朋友吧!还要刺激得多。
“为什么?”
“在你去捡筐的时候想到的,有了徒弟,就不用自己捡了,也不用自己背了。再说,我老头子孤身一人,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得找个埋骨送终的人不是?”
那人说这些的时候,语调里竟有几分悲凉,卢晓笙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卢晓笙绕道那人前面,细细地打量他,过了这么久,卢晓笙还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人。
那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年纪,满脸都是褶子,很瘦,眼睛细长,头发和胡子都已斑白。一身衣服打扮得既像个老道,又像个学究。此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和让卢晓笙捡筐时完全是两个人。
那人看卢晓笙看着他,他也看着卢晓笙。看着看着,两人的眼眶竟然都湿了。
卢晓笙忽然跪了下来。
“徒儿卢晓笙,谢师父救命之恩!”
“谁是你师父,师父也是你这黄毛小子乱叫的?”那人貌似很生气。
“老伯,你……你刚才不是说……说……”卢晓笙跪在那儿,脸涨得通红。
“没规矩,叫师父。”
“……师……父……”
“哈哈……哈哈哈……,我徐市还从没尝过被人叫师父的滋味儿呢,小子,多叫几声,我不说停就不许停。”
卢晓笙也笑了,笑得很开心,那人把他扶了起来,替他用手扫了扫衣服上的土,道,“好徒儿,陪师父去齐国崂山,你可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师父去哪晓笙就去哪,晓笙愿意。”卢晓笙是真的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