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凭着这个不知所谓的想法,小姑娘开始拼命的活下去,她扒树皮,掘草根,吃老鼠,啃蚂蚁,凡是能够吃的,她都没有放过。那些老女人们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最后,她们贡献出了自己的肉体。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挣扎是为了什么,活的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还不如一死了之,反正村里已经有很多人自杀了,这样的选择看似最为正确。”
“但是小姑娘就是不愿意,她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十三四岁就被她丈夫接到了家里,根本什么都不懂。但是她心里有那么一个想法,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自己身上的这块肉也死了的话,怎么就有点不甘心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也曾在某个深夜累急了的时候痛苦,恨不得一口咬死孩子,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最愚蠢的那个选择。”
“故事就是这样子,不复杂,很简单,普通的有点可笑,也根本算不上什么,这样的村子太多,这样死去的人数以万计不止。对于你来说,这不过是一个三流的小故事,但是对我来说,它还是有点小小的意义的,因为故事里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是我的母亲。”
这个故事说完的时候,刘怆不自觉的看了风无痕一眼,他有点茫然,也有点什么想法,到最后他却只想好好的看一眼风无痕,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然而风无痕背过去了身子。
“你想说什么?”刘怆将翘着的双脚从椅子上放了下来,平稳的问道。
“你,还不能死。”
总之刘怆的生活模式是彻底的变了,每天二十四个时辰,被等量的划分了五个半部分。睡觉一个,风无痕的‘神武’教学一个,风无痕的‘天术’教学一个,拔刀俩个,自由时间半个。
对,拔刀,简单的机械般的重复拔刀这个过程,却占据了除去睡觉以外刘怆最大的时间安排。而且这件事一旦做起来就不能停下,不知不觉的就持续了七年。
现在刘怆十三岁。
其实拔了这么多年的刀,刘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风无痕教习的‘武’复杂斑驳,有真气运行的法门,有轻功纵身的方式,也有擒拿手出手的时机,扫堂腿驭敌的角度,更甚者毒物品类的分辨,暗器射程的估量,各种格式,总之感觉完全超过了‘武’这个单纯的定义。
而‘天术’教习的内容也不简单,风、火、水、雷,各种自然能量的操控甚至比‘武’还要复杂,起码后者是有理有据的东西,而这风火之类的东西太过虚无,以至于刘怆刚开始以为风无痕这家伙还客串了骗子的角色,这样的想法,直到看见他操纵一只水龙从院子里的水池里呼啸而出时,刘怆才打消。
但是说到底,刘怆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风无痕始终不教他刀法这一方面的实际性内容,可问对方,后者也只是简单地让他照做而已。
至于为什么是拔刀而不是拔剑,这个倒是有缘故的。
那是在刘怆见到风无痕的第二天,对方甩出了七八把形式古怪的铁家伙出来,有锋利无比的剑,有刺破天穹的戈,有阴险毒辣的匕首,也有力劈华山的斧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怆偏偏选择了在这些武器中,最不出色的那把锈刀。
锈刀真的很锈,刘怆扒拉出来的时候,铜锈掉了一大块,弯刀的刀柄上满是陈腐的味道,一闻就知道一定是放置了很久,那种时光的痕迹最做不得假。刀刃更是锈的厉害,刃口处还崩掉了一个指拇大的缺口,使其看起来更显得不堪。
风无痕也没说什么,询问了一句是否确定,在看到刘怆头也不抬的点点头之后,他抬起手掌,一只翱翔的火凤盘旋而出,直接将那堆剩下的大家伙融成了铁水。
自那以后,风无痕要求刘怆每天早晨,从鸡鸣日出开始拔刀,直到日上三竿时才准收工,吃个饭之后再进行其他的训练。
某一次拔刀过度的午后,刘怆疲倦不堪的躺在别院的地上,看见缓步走进来的风无痕,他随便说了一句,“如果当初我选的不是刀,现在会怎么样?”
“如果你选的是剑,那么唯一的改变就是你每天拔的是剑,如果你选择的是枪,那么你每天就要对着草人狂扎心脏,如果你选择的是钝器,那么你现在一定在超负重爬山,总之无论你选什么,都有持续不断的训练,方式或者不同,但是辛苦程度不会下降。”
其实风无痕还是有点奇怪的,因为无论刘怆经历了怎样的魔鬼训练,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个字,也没有偶然偷个懒什么的,从六岁到十三岁,无论春秋,日夜,刘怆都坚定不移的贯彻着拔刀的训练,他甚至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他就做了。
风无痕曾经就这个现象认真思考过,他认为自己还没有把刘怆的身世什么的告诉他,那么刘怆不应该有如此刻苦勤奋的理由。但费解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最后还是直接询问刘怆才知道原因的。
刘怆说:“我之所以拼命的训练,是因为不在乎,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何况这种机械的拔刀,因为在这个院子里没有其他有趣的事,所以我并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其他的事可以想,除了把刀,我没有选择。”
“是我想多了。”风无痕沉默良久,等回到房间,却自言自语这样说道:“但是你真的不在乎生死吗?”
又是一年过去,院子外刘怆亲手种植的梨树也开始绽放。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时间的流逝在这个院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它既没有改变院子的格局,也没有让刘怆长高一分,对的,十四岁的刘怆和他十岁时一般高。
这很奇怪,但是事情的本人却一点也不在乎。
“我说过会给你三样东西,现在,第一样东西该给你了。”
风无痕静静的看着仍旧在拔刀的刘怆,从日出开始看了三个时辰,看到汗水顺着刘怆肌肉的弧线缓缓淌下,看着热气开始在刘怆的头顶的盘旋聚拢,看到刘怆的呼吸从平稳变得急促,他慢慢的道出了这句话。
刘怆默不作声,抬起头表明自己在认真听着。
风无痕挥挥手,先是支开了那些仆役。
很奇怪的,刘怆并不知道,为什么风无痕也有控制这个院子的权利,难道说院子的主人不是他了?答案是否定的,他还是有着院子的使用权,仆役们对他还是忠心耿耿,这一点从没变过,只不过拥有使用权的人又多了一个而已。
至于谁在这个院子的权利更大,这得在产生分歧之后才能分辨,但到目前为止,俩个人之间一直和谐相处,就算有什么事,只要不是刘怆违反了训练之类的内容,风无痕都会无限容忍,以他为主。
“这个盒子给你。”
只见风无痕从袖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造型古朴,沉香木制的盒子。它的表面画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纹路,像是云纹,又像是火焰,让人捉摸不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盒子不一般。
“这是什么?石头?”
刘怆的好奇之心还是有的,他直接掀开了盒子,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块小小的石头。
“是祭仙石,准确的说,是祭仙石上面的一小部分。”风无痕解释道:“祭仙石,祭仙谱上排名第六的宝物,其作用是,当阳光照射至它的身上时,会折射出一副奇妙的画面,一些武学奇才们,可以从这幅画面中,领悟出许多高深莫测的武技或者秘术。我可以肯定的说,祭仙石的价值,无可估量。”
“但是几十年前出了一些问题,在一次抢夺祭仙石的战斗中,石体受到猛烈的冲击,以至于四分五裂,不再有折射阳光的功能。但是先人们发现,如果将火焰触碰祭仙石碎裂的石体上,居然可以烧出一股奇怪的烟。而吸入这股烟的人,仍会见到那种奇妙的画面,再次悟出武技或者天术。”
刘怆听完,却并没有太过在意什么祭仙石,他随意的将盒子一盖,说:“你给我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这个?”
“你要记着,这个世界很乱,也很残忍,尤其是对你而言,在你以后的生活中,会有许许多多没有理由的危险,每次都可能是为了取下你的头颅,而这块石头,将是你人生起步路上的最初的也可能是最大的依仗,你要潜心修行,参破里面的玄机。”
风无痕看着浑然不将祭仙石放在眼里的刘怆,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要知道,在祭仙石碎裂之后,它就成为了一次性消耗品,每烧掉一块,世上就少一块,这也更显得祭仙石珍贵。最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刘怆眉心点了一下,想提醒他一下。
“我说过了,我对活着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如果有人要取我的命,只管来拿就是。”
刘怆可不管风无痕的眼神有怎样的变化,也不在乎他背后的灰白夹杂的头发开始无风自动,反正肉体上的惩罚,他浑然不怕,那些平常人家教训孩子的方法,在他身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也许是听得多了,风无痕没有生太大的气,第一次刘怆这样说的时候,他还会诧异,但是接触得多了,他开始习惯,并且在习惯之余有了怀疑,简单地说他觉得刘怆在撒谎,猜想他在试图遮掩或者谋划什么,但是,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