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你觉得这个小子得是几级高手?”
场中的战斗还在继续,虽然是一面倒的局势,但是拖个一刻还是没有问题的。吴显也平静下了一丝心境,将自己从绝望的愤怒中拉了回来,又找回了那一点松枫知府的味道,其实说白了就是审时度势、欺软怕硬的风格。
他的身边还有数骑,其中有一个人身披银光战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好看。这人姓为淳于,至于名,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了,反正大家淳于淳于的叫着也习惯了,自己也就渐渐的不重视了。他这人有些经历,当年也是在京都里混过的人物,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打压,流落到了吴显的手中。
“地级中等左右,但是实力比境界要高。”
不愧是在京都里混过的人物,淳于仔细观察了一下刘怆,觉着对方根本就没有在认真战斗,下手还比较软,顶多伤人身体而不涉及性命,于是根据自己明锐的观察力,大体约莫出了这个结果,和刘怆的真实水平偏差也不算太大。
毕竟刘怆一个月前前才刚到地级中等。
“地级中等?”吴显皱了皱眉头,他稳了稳胯下躁动的马匹,道:“你也是地级中等,还是我松枫郡第一高手,若是你出手正面交锋,由我手底下的兵卒们一旁掠阵,当有几分把握?”
“怕是,三分。”
淳于苦着脸做出了这个结论,他强行面对了吴显那已经黑了的脸色,小声的道:“此少年虽然棘手,但是一人之力终有尽时,若我松枫兵卒车轮齐上,也不见得就拿不下来,只是有俩点,还需要大人注意。”
“哪俩点?”吴显连忙问道。
“其一,大人这次未经明面的程序,私自调动松枫郡兵,已经给了有心人一个抓把柄的机会,朝廷的局势大人也清楚,党同伐异,水深的很,而近年有传来陛下他……,总之俩派相争,倒霉的还不是大人这些郡县级的官员?”
这话说的有理,吴显仔细想了一下,打消了自己心里存在强攻放火的那个想法。儿子的死不能放,但是可以慢慢报复,只要自己还是松枫知府,就还有很多机会可以阴死对方,但是在眼下这种政局敏感的时期,朝廷混乱到那种程度,若是自己被人逮了把柄,那么头上的这顶乌纱帽……
“其二。”淳于继续道:“大人,我说实话,这一个少年虽然有些天赋,有些武力,但是在大人一郡知府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我担心的是他背后的那个院子,或许有惹不起的人。”
淳于的判断是有道理里的,这神武汉朝虽然国力昌盛,但是武道高手这种事不是种菜,一抓一大把。像地级中等以上的高手,整个寒江城也就一个城主以及他手下的三个供奉,要知道寒江城可是沧州最大的郡了。像松枫郡,倾尽一郡之力,也就淳于一个地级中等勉强能够撑个门面。
要说一个普通的院子,随随便便出来一个病怏怏的少年,便是地级中等的武者,这事说出去,那那些没日没夜苦练武技,却还在地级以下徘徊的武者们,不得哭死。
“那你说,本官现在应当如何?”
眼瞅着院子门口的兵卒们越来越少了,大部分都躺在地上哀嚎着,吴显在这稍显紧张的关头,却越发的镇定。他已经没有了刚到院门时,那种恨不得弄来一辆攻城车直接碾压院子的情绪。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怎么报,也是有利弊得失的。
“大人,要杀一个人方法有很多,如果您真的只是想让这少年死,又何必非要经过松枫兵卒的手呢?要知道,江湖上那些收钱买命的人,多了去了啊。”
这话刚说完,吴显的五十精英兵卒,被刘怆一个人尽数打翻在地,好不让他丢脸。所幸这院子周围没有什么人,整个寒江城像是遗忘了还有城南这一块地一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连一个凑热闹的人都没有。这也从反面证明了淳于的猜想,这个院子,不简单。
吴显冷着眼看着刘怆,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兵卒,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淳于刚刚的所言,尤其是那一点可能会丢掉乌纱帽的劝诫。最后他咬了咬牙,强行压住了心里头的愤怒,恨恨的看了刘怆一眼,心想回去就雇佣杀手,三天之内取必你首级!
“你以为武者很厉害吗?你以为地级中等我便拿你无可奈何吗?你以为得罪了我松枫知府杀了我的孩子,我会放过你饶过你让你没事人一样的活下去?小子,且让你再得意几天,几天之后,我必将用你的头颅祭奠我那死去的孩儿!”
狠话放完了,吴显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只能到这了,于是下令收兵回府,同时吩咐身边的淳于,赶紧去做沟通杀手的事。
得了令的淳于,也知道自己身边这位大人心里恼成了什么样,一个知府,儿子被别人杀了居然不能立刻报仇!耻辱,天大的耻辱!于是他在得了允许之后,纵马先行,离开了大部队。
等事情告一段落,院子已经是傍晚了,刘怆俩人正在吃饭。院子有一个习惯,到点开饭,无论是谁缺席,从来不等。而厨房总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余粮,所以在开饭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迟到,风无痕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晚餐结束,倒也不急着回房或者修炼,刘怆吩咐仆役们泡了一壶茶,招呼玉玲珑再坐一会,聊聊天赏赏月什么的。结果玉玲珑满脸的满意,她倒是容易满足,为了打发时间,随意地问道:“家主今天为什么用折梅手,而不是锈刀或者六神斩?”
“我不想杀人,也没理由杀人。”刘怆不打断遮掩什么,直接道:“吴青或许被我杀了,吴显来报仇也算正常,但是他手下的兵没有犯任何错。”
玉玲珑刻意忽视了刘怆‘或许’的俩个字,也不打算和他争辩那些兵卒们,平日里是怎么欺负百姓压迫平民的,因为她知道,凡是与刘怆无关的罪或善,她都不感兴趣,于是又看了一会月亮,饭局还是散了。
刘怆有一个饭后散步的小习惯,他喜欢围绕着自家后院的湖边闲逛俩圈。有时候看看湖里游动的金鱼,看着它们搅动的水波,一圈一圈荡漾,有一种特别真实的感觉。也有时候踩踩架到湖中心的木板桥,听到了脚底传来木头挤压的声音,吱呀吱呀的,也有一种很真实的感受。
习习凉风带来有温度,可以抚却刘怆露出来的皮肤,时而凉爽时而干燥,但是感觉毕竟是真实的。而鼻尖也会有淡淡的花香,那是从玉玲珑的后院散发的,刘怆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但嗅着嗅着,还是真实。
其实并不是这些东西真实,只是刘怆需要真实的感觉而已。
淡红色的锦鱼姿态算不上优雅,那尾部总是像被绑了个石头一样,慢腾腾的,说好听点是悠闲,说难听点就是迟钝了。当初刘怆还小的时候,曾经跳入过这一方小湖,抓出来过几只锦鱼,不过味道不怎么样,后来也就没尝试过了。
有晕开的红色点点在水波中散开,借着荡漾的势头渲染了一片,那场景就像名画师手中的毛笔,蜻蜓点水一样涂抹在白纸上。起初不怎么明显,左一撇,右一捺,皱皱巴巴,实在不好看。但在等等,等墨水变得圆润,场面铺开了的时候,一副名山水便栩栩如生的显露了本来面貌了。
不对。刘怆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水会变成红色的?
‘哗啦’,波光粼粼的水幕中,突然伸出来一只惨白的手,他扑腾着,像是要抓住什么。而刘怆被这一幕惊的也是一跳,想这皎洁的月光突然被这场景弄得有点苍白,静谧平和的小湖也喧闹了起来,大块大块的水滴被甩的飞起,甚至还砸到了刘怆的身上。
所以他很不爽的直接上去踩了一脚,对,就是踩了一脚。当黑色的靴子触碰到苍白的手臂时,‘嘎吱’一下,清脆的骨折声传来,有一点嚼胡萝卜的感觉在里面。
月夜之下,一个身材消瘦,面色苍白的少年,恶狠狠的将脚踩在了从湖里伸出来,扒在湖中心小木桥上的手臂上,这场景一时有些诡异,抖动的湖面上漂浮着猩红,那感觉比花瓣雨要来的刺激许多。
然而一脚不够,那只手竟然还没有松开,死死地扣在了木板上。接着在刘怆下一脚来临之前,有一个头颅冒了上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张稚嫩的脸庞,刚好对着刘怆的脚底板。
啊!
刘怆面无表情的还是踩了下去。
“你什么人?怎么从我家的湖里面冒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在招呼仆役们将那十来岁的少年从湖里捞上来,洗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喂饱了肚子之后,刘怆终于忍不住发起问来,而玉玲珑乖乖的坐在他身边,也是满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