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有很多很多奇怪的事,形形色色的物种,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但是要论一个最奇怪的,那还是得数人类。玉玲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刘怆与风无痕的关系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有前奏吗?有伏笔吗?有证据可以导向吗?
有,没有,此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终将会发生的事,不必太在乎它的结果,因为那已经注定,而事情的过程却还值得考究,因为可以吸取教训,进而总结经验,以防下一次再次跌倒。
于是玉玲珑在风无痕刺出最后一剑的时候,悠悠的醒了过来,但是却没有飞身扑向刘怆。虽然她曾经被风无痕吩咐过,从今以后刘怆就是她唯一的主人,因此在俩人发生战斗冲突的时候,她理所应当的选择帮助新主人刘怆,同时猛地一掌劈向了旧主人风无痕。
虽然这一掌没有产生任何结果,但是好歹是像风无痕证明了她现在的忠诚,到底是效忠谁,弄清这一点后,玉玲珑的小命也就保留了下来。
然而在醒来看到那足以毁掉这座山林的剑招之后,玉玲珑没有再去奋不顾身,因为她知道,事情的结果已经是她无法撼动了的,无论如何也不行,与其白白的扑上去送死,还不如静静的等候结果,根据局势,再判断下一步行动。
雪,仍旧下着,既是清风剑再凌厉,绵延的大雪毕竟是天威,一里地,十里地,百里地之外,都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它们簌簌而下,堆积在了整个沧州。那些刚刚过完春节的人家,看着窗外的大雪,还会叫一声好,那些在外玩耍的孩子,也会兴奋的跳跃起来,约着小伙伴出来玩耍。
而在寒冷的寒江城,情况却有点不一样,这里说的不一样,指的仅仅是那个院子。因为寒江城的其他地方,虽然感觉到了一丝震动,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大冬天的寒水江又不可能再泛滥,怎么说寒江城主已经大力修缮了水提,同样的灾难应该不会再发生。
在那个不怎么一样的院子里,有一个老管家,此时望着天空飘落的雪,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他一张口,白气便化为水蒸,很快就消失在了空中,只留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和很快就被大雪覆盖的脚印。
老管家道:“老伙计,再见了。”
“轰隆”之声终究还是没有响起,那遮天蔽日的剑气也逐渐消失不见,就像将冰块放在烈日下一样,杀气融化的像水一样流淌。山林之中有风,凌冽的寒风,它吹得树林东倒西歪的,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顽童在扯着树叶摇晃一样。
刘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试图平静一下,但是他一动,浑身的伤口又被撕开,嘴角处又流出了殷红的鲜血,混杂着之前眉心的那一点伤痕,现在的刘怆就像一个血人一样。
对,是血人,不是雪人。
他的右手还插在风无痕的心脏那里,触手处一股温湿的感觉,黏黏的,有什么在跳动。刘怆努力的抬起头想再看一眼,面前那个陪了他十一年的男人,却发现怎么样都抬不起来头,那一点点的距离宛如天堑,将那个男人绝世而高傲的容颜,留在了世间的彼端。
“你,终于下得去手了。”
虽然受了必死招数,风无痕却保持着微笑,那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不可能作假。只见他缓缓的将握剑的手,那双宛如死神的手,温柔的抚上怀里那个孩子的脊背,道:“这就是,咳咳,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第三件事,你记得了吗?”
这句话其实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刘怆早就已经猜到了,既然风无痕不可能有不正当的理由对他出手,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风无痕有合情合理的理由!能是什么理由呢?这也不难猜,想想之前风无痕的动作,那些在青石阶梯上的话语,真相就像是退去了衣衫的女子一样,没有一丝秘密可言。
刘怆狠狠的点了点头,却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因为真气的流窜,他的颈部也受到了重创,甚至有一部分骨骼产生了裂痕,伤势十分严重。
站在远处的玉玲珑在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刘怆,不让他倒下,而刘怆却固执的不肯松手,紧紧的贴着风无痕,让玉玲珑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这种身体上的紧密接触还是第一次,刘怆终于感觉到了,面前的那个男人的心跳,以及体温,原来一直是这么的微弱,这么的寒冷,想来那几剑已经是风无痕最后的招数了吧,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不得不加快了教学的进程,用这种方式教会了刘怆第三件事。
可是代价太高昂了!太高昂了!
“化蝶之术,不错,咳咳。”风无痕努力的汇聚最后一丝力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折梅手,你居然修炼的比六神斩更加精深,我原先还以为,还以为你最大的底牌,是六神斩第三层次——灭妖呢。”
刘怆努力忍住眼中的泪水,轻声的道:“您说的对,六神斩我已经练到灭妖的层次了,不过刚才若是用六神斩,没有达到第五层次弑佛,无论如何也还是挡不住您那一剑的。”
“你做的对,不要过于相信祭仙技,更不要依赖它,就像我领悟的祭仙技,明明是拔剑术,却硬生生的被我创造成了清风剑,怎么样,我的剑术比祭仙技更了不起吧。”
人之将死,风无痕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此时此刻就像一个老小孩一样,无论刘怆怎样制止他,都忍不住接着说话,因为也许这一次不说,就没有下一次了。
“其实在这座林子的深处,我老早就挖了另一个坟,那是给我自己准备的,等待会你让玉玲珑把我埋了,记得将里面一个令牌拿出来,那是我留给你的第三样东西,是我六年来最大的成就,你可要好好的珍惜。”
风无痕说话是那么的清晰,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而刘怆却知道这是回光返照,风无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想必你早就猜到了,玉玲珑就是我给你的第二样东西,原本我是把她当做你媳妇培养的,但是你那些日子抵挡住了诱惑,我也没有办法,就随你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风无痕突然淡淡的笑了一下,“这媳妇其实算不上多好,但贵在忠诚,她不可能对你变心,这点我保证,要知道,在这个世上,你能够完全信任的人,真的不多了。”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自作主张,提前帮你把媳妇培养好了,也是为了预防你以后遇人不淑。毕竟我老了,时日无多,很是担心你以后娶妻的问题,在我看来,媳妇美不美,修为高不高,家世富贵不富贵,都不重要,都是浮云。只有忠心,信任,不变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风无痕的想法,不代表是迦罗对媳妇的想法),要是当初你的母亲,也是按这条件来,也不至于被……。”
风无痕终究是撑不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还是断断续续的说着,因为他有太多的不放心,太多的交代,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做,但是岁月不允许了,旧伤一齐迸发,没日没夜的折磨着他,直到最近,在确定自己活不长了之后,他最终设下了这个计划。
利用颠凤培元,彻底激发刘怆的怒火,再用生死向***迫刘怆不得不动手,最后借他的手杀了自己,完美的交会他第三件事。
这,就是风无痕看似不合理,看似漏洞百出,看似不那么明确,但实实在在执行了的血的计划,并且成功了。
“啊!”
风无痕断气的那一瞬间,刘怆仰天嘶吼,睚眦目裂,他不管不顾眼角处留下的俩行血泪,拼命的朝天叫着,呼喊着,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怨恨,十几年来隐藏的情绪,一出生便带来的那些负面东西,都一齐吐出来。
这一声呼喊,来回飘荡在了山林之中,使得所有休息的野兽都惊慌失措,山魈鬼魅猛地缩回了头,好像听见了来自地狱厉鬼索命的呼唤一般。
“家主……。”
玉玲珑不再理会刘怆的情绪,硬生生的将他与风无痕分开,把他小心翼翼的脱到了一棵树下,运用体内温和的真气为他疗伤,打通堵塞的经络。
家主,多么有趣的称呼。正是因为这一声家主,刘怆成了院子的主人;正是因为这一声家主,刘怆这十七年过得都是非人的生活;也正是因为这一声家主,刘怆分辨出了院子里仆役们的区别;还是因为这一声家主,刘怆从玉玲珑一进院子起,便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
家主,家主,就因为自己是那什么暗流主人的孩子,就必须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被肆意摆弄却不得反抗,被强加于身各种枷锁却无能为力,到底家主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又为什么非要遵守呢?以前只是觉得自己便宜父亲可恶,于是拼命的练习六神斩,就是想能够超越他,有朝一日,让他后悔没有好好的对待自己的这个儿子,但是现在想想,自己的母亲也就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