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爷不是来重拾旧爱的，今晚来也是在朋友的劝说之下才来的，那人在小东门里听闻了张平玉的近况，唏嘘之余便把这些事情告诉了王少爷。王少爷本人没想到自己本就一句无心的话，却被张平玉当了真，一直还在等着自己，真的不再接客。他本人呢，便一狠心，料想时间一久那张平玉受不了孤单冷落便能重新开始接其他的客人，之后又托朋友打听过几次，才听说张平玉不但照旧如此，而且品级还在小东门里一降不降，这才决定今晚来看看。
王少爷家中有母老虎，但总还觉得自己在小东门里欠了债，出来逛青楼吃花酒顺便说几句不太靠谱的诺言，在他看来可能无妨，但这张平玉若真的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倒成了作孽了，想着今天来了把事情说清楚，从此两清，自己心里头还能舒服一点。
凝神间，对方已经装好了烟，送至王少爷手里，两人彼此动作默契，倒像是多年夫妻一般。王少爷端着水烟袋，吮吸了两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
张平玉却猛地说道：“为何见你一面就这般得难？”说话间，没了之前那般淡漠，语气激愤了许多，又接着问道：“半年时间里，你一趟也没有来过，走的最后那夜我还欢欢喜喜，却不知道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你了，究竟是为何，你要这么待我？”
王少爷倒是想说我家有个河东狮，整日闹得鸡犬不宁，但又羞于讲出口，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心道：都到这份上了，又何必把话全部揭开来讲？只得说道：“平玉，你先别急，我自是有我的原因。”
话未讲完，便又张平玉抢话，说道：“有什么原因要让你半年来一封信一句口信也不传？我在你眼里便如同了平常女子一般吗？一般到了你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没有了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又何必许下什么劳什子诺言？你不羞我还羞呢！苦了我还傻傻地等你，连其他的客人都不做了，专做你一人的。”张平玉倒是把长时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一并道了出来，这些日子来见她唯唯诺诺，精神衰弱到了极点，还以为性情大变，见了王少爷才又恢复了往西泼辣的性格，一番质问之后，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低沉的呜咽啜泣，显然是悲伤极了，今晚又得以宣泄，良久也不曾停止。
王少爷不小心打翻泪水坛子，见对方一发不可收拾，嘴下的水烟袋吮吸的更频繁了，只是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本以为对方识趣些，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都有分寸，自己只不过做一个总结陈词，了却这段感情罢了，谁想到张平玉却也不是什么好果子，言语不但没有半点收敛，反倒把双方关系往死路上赶。王少爷招架不住，便也没了耐性，便说道：“你久居小东门，怎还把客人的场面话全都放在眼里？更何况，你也未必便真的等我一人，之后不也零星的客人做过花头吗？”
这话倒也没冤枉张平玉，这半年间的确有做过生意，这段时日品级地位一降再降，也主要是她自己的缘故，总结起来，粉脂客和美娇娘双方都有些责任，青楼关系本该如此。可是在张平玉看来，若真的从王少爷口中说出这些，便是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听完，便缓缓停止了哭泣，神色也更加冰冷，有些赌气又有些心寒地说道：“你的那些话，我本来也未当真过，怨只怨你什么言语都没有表示，便不声不响地突然不来了，这样捉弄我，才叫人心寒。不过，你后面说的话也没错，我的确也做过其他客人的生意，不但如此，我还姘了油头。”
姘了油头？早就听闻张平玉和小东门内一个茶壶不清不楚的，想来那个所谓的油头便是小东门内的某个茶壶吧？王少爷这样想到。青楼的倌人，即便是和客人签了簿子，平日里也会抽些时间参加别人的陪局等活动，培养潜在客户，这个理所应当。但姘油头，对于倌人正儿八经的长期金主的客人来讲，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姘油头一般都是倌人倒搭钱，那消耗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无非就是金主客人的。青楼的行规便是，倌人要倌人的职业道德，不是什么油头都能姘的。
王少爷也是个一根筋，本来是坦诚交代的，却不想被张平玉将了一军，这个气他不能忍，便说道：“姘油头？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讲吗？你这一身，上上下下哪件不是我给你置备的？你也不好好瞧瞧你自己，没了我的这半年，你是如何的境地？”
“我是这般境地，不也是拜你所赐吗？你这不守诺言的伪君子。”
……
丫环和姜檀儿从铺房内退了出去，却也没走远，只在门口暗暗听着，这房内的两人都不是善茬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眼瞧着又要发生冲突。姜檀儿在门外听那王少爷在房内开口说几句话，便能听出来已经没有了再续前缘的意愿，张平玉又何必苦苦相逼？纵使千般姿态，在面对一个已经不喜欢你的人，又有何用？这难道不是成为倌人之初的第一条应该知道的吗？
姜檀儿从来不相信什么所谓的“****无情戏子无义”，在他看来那般无情和无义，不过是看穿人世繁华过后懂的自持的一种自我保护罢了，爱一个人可以低到尘埃里，爱一个人亦是可以高到云端之中，但张平玉却选择了一个最为痴傻的方式去面对这一切，真真是小东门里最蠢也最可怜的倌人了。
如果今天再有什么祸端，不长时间之内，三分五次地与客人闹不愉快的话，那张平玉或许是真的要破罐子破摔了，想来倒是有些同情，姜檀儿稍稍瞥了一眼身边同样把铺房之内情形听的一清二楚的丫环，对方嘴角轻浮，面上也呈现一番若有若无的一丝嘲讽，显然没有再进入打圆场的意思。
姜檀儿摇了摇头，又鼓起三分勇气，哐当一声便打开了扇门，进去之后便立马眉开眼笑，故意忽略了铺房内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对那王少爷说道：“王少爷，楼下大堂处好像有几位客人认识你的名号，特来差我问候一声。”楼下的所谓的熟悉客人纯属莫须有，不过是姜檀儿随口胡诌的，目的便是真想缓解一下此时的尴尬境地。见张平玉泪光点点，妆容都哭花了，此时也错愕，立在那里，姜檀儿心道：傻妞，我这是救你呢！
姜檀儿这一“搅局”，还颇有效果，王少爷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这里，便说道：“都是些什么客人？你可熟悉吗？”
姜檀儿皱眉，正准备再编造下去，谁料到张平玉却开口道：“姜檀儿，你且过来一下。”
“不是，外面客人正等着我……”姜檀儿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便只好再次开脱地说道，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
“我叫你过来。”张平玉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这一声喊的那叫一个凄厉，仿佛要把楼顶震破一般。姜檀儿无奈，只好踱步走到了她身边。
张平玉又把头转向了王少爷，微微冷笑说道：“你不是整日要找那个与我鬼混的茶壶吗？今晚倒是要叫你瞧瞧。”说完，先是绕过姜檀儿的身子，站在了他的背后，此时两人的脸都向着床榻方向。淬不及防之间，张平玉又猛地向姜檀儿扑去，两人顺势便倒在了床榻之上。
铺房内三个人，除了张平玉，其余两个男子都被这一番动作惊着了，姜檀儿大脑一片空白，倒在床榻之上的瞬间，心底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下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姜檀儿自打穿越到这里来，不明白自己身上难道有着某种孱弱的气息吗？小东门里的倌人怎么都习惯都以“欺负”他为乐？前有董香怜的循序渐进的“偷袭”，后有张平玉这明目张胆的“饿虎扑食”，一招胜似一招。
两人倒下之后，张平玉却也没继续停止动作，趁着他慌乱之间，伸出玉臂在他胸前蹭蹭鼓弄几下，姜檀儿的小厮专用的斜交领子灰蓝小衫便散落了开来，露出内里的贴身亵衣。等到反应过来，姜檀儿已经被张平玉骑在锦被之上了，对方上下其手，乱摸的同时，那一张樱桃小口也早就袭到了他的面门上，鼻子、脸上、嘴唇上都湿湿的，显然都被对方的唇齿浸染过，还真的是来真的。
“实不相瞒，这油头乃是我相来已久，早在你我签着簿子之时便是如此，这小茶壶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是我从你那里挣来的银钱给购置的。”张平玉一边动作另一边不忘故意说给王少爷听，她现在是失去了理智，万念俱灰之下，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来报复眼前负心人了，见到姜檀儿正好闯了进来，慌乱之中便出了此下策。
姜檀儿这副身子本就单薄，反应过来之后，才开始挣扎。他终归是男子，几回合的之后，便逆袭反压在张平玉的身上，手脚也无暇顾及礼数，只想要钳制住眼前这个疯婆子，右手高高扬起，用眼神示意对方再胆敢冒犯，这耳光定要招呼在她脸上。
这一番过后，两人也都气喘吁吁，不知道张平玉今晚是怎么了，身上仿佛有着无穷的力气一般。喘息片刻之后，翻身不成，便把手伸向了姜檀儿的下身，冷不丁扯开了他腰上的布带，用手再用力一拽，姜檀儿内里的亵裤差一点被剥了下来，对方围魏救赵的招数成功，他只好忙着拽裤子，身子重心不稳，他们俩又恢复到了势均力敌的状态。
两人在床榻上扭打角力，外人冷不丁一瞧，还真有点像闺房情侣之间的床笫游戏，颇有几分颠鸾倒凤的架势，虽然激烈了一些。王少爷就在跟前，两人动作悉数看在眼里，也没时间去分析是真是假，心底里只觉得噌地一下冒出一股无名怒火，顿时火冒三丈，左右瞧了瞧，寻不着东西才想起手里正拿着个长吸管铜质水烟袋，便肆无忌惮地开砸，桌子上的油灯，还有些其他零零碎碎，皆被他砸了个稀巴烂，砸完不解气，又跑去铺房内的梳妆台处，镜子也被敲了个粉碎。
铺房内顿时叮叮咣咣，一片吵杂，那王少爷虽然生气，倒也不是粗野之人，只把怒火发泄到了周遭物件上了，却没想着去打人，俨然是比上一次在张平玉里闹事的那个外地客人要“知书达理”许多。之前还在和姜檀儿交战的张平玉，见那王少爷此番动作，便知道报复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兀自从姜檀儿身上离了开来，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此时已经发狂发怒到了极点的王少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檀儿被那王少爷的举动惊着了，当下便缓了缓神，也无暇顾及一边的张平玉了，忙站起身来整理衣装，他现在这个衣衫不整的样子若是被其他人看见，那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原本自己只是生出些恻隐之心，想缓解一下铺房之内的尴尬局面，却不曾想到自己也被卷了进来，有了后园调戏的事件在前，姜檀儿再次面对这种事情也稍微有了些经验，生出了事端在所难免，之后也只能把事端对于自己的伤害降至最低点，想着在来人之前先把自己打理好，大不了自己也装作也是刚刚进来目睹眼前闹剧的样子。
再瞥一旁的张平玉，此时她也是神色木然，显然也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震惊到了。姜檀儿一边忙碌一边不免有些咬牙切齿，果真是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她自己看不清楚人情世故便也罢了，偏偏连累到身边的人，姜檀儿人品差到了极点，自打到了小东门，做了张平玉的兼铺房茶壶，大大小小的头疼事一大摊子，今晚的则更加闹剧，自己是“躺着也中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