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来,回想刚才说过的一系列牢骚话,这在以前,是多么违背内心的行为。我于是觉得自己心灵里的遮羞布像被揭去了一样,我因即将面对的嘲笑或既存而未表露出来的讥讽而不安,我因此决定不再进行此话题。
夜像密不透风的蛋壳,屋子里冷而清新的空气像蛋清,这个亮堂的小屋则像蛋黄,我想,和她静静地呆在这梦幻般的蛋黄里也不失为一种浪漫,更有一番诗意。
姐姐见我沉默,便说你这句话不对,人生确实像舞台,但谁能一辈子都只演一个角色呢?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当你高兴时你的角色就是笑星,当你悲伤时你的角色就是哭星,那也不是小丑啊,小丑是什么角色?小丑是贬低自己,或嘲弄自己,让别人看了乐的,难道你生活里就没有过欢乐?谁信啊?
我当然笑过,可能还笑得肚子疼,但是那些笑就像婴儿的笑,只是物质的满足,就像一盘忘了加盐的菜,没有任何的味道。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发觉到这一点,我当时就感到一种可悲。
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她略有歉意地说。
比方说,你是一个小孩,哭着喊着要一个玩具,你妈妈给你买了,你高兴地笑了,再比如,你得了一张奖状,你笑了,可是这样的笑有什么意义?只是一种物欲,一种虚荣刺激了脸上的神经,让你做出了笑的表情罢了。这样的笑,迟早要成为别人讥笑的对象,比方说现在的我,不正被许多人讥笑?
因此你发现你从前的笑那么虚伪,你就再也没有笑过,而是选择了深沉,沉默?
当然不是,不过每一次笑我都会去体验,我发现我的笑无非几种:一是因目光短浅而引发的笑,这样的笑绝对坚持不到最后;二是虚伪的笑,看着别人笑,自己也笑,以显示自己的轻松,我从来没有会心地笑过,或因感动的笑,或流着泪在笑。当我渐渐发现梦想与现实的距离,那种渴望的发自内心的笑便越来越远。
既然你这样想,因此你觉得你从来没有笑过?
嗯,我只是象征性地做过笑的动作,却从来没有笑。我的思绪又陷入了深思,像一个神明在宣读恶毒的诅咒。
她有些苦恼地说,你这个小孩,嗯,你的所谓的真笑真是天下难找啊,让你说的我也觉得自己以前白笑了一场。
我歉意地笑了笑,说我是信口胡说的,别乱往自己身上引申。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说,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是,我有些吃惊。
那么是不是真笑?
是啊,我想了几秒钟才说的。
那么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它是真的?
因为我刚才说的一通话让你怀疑过去的欢乐,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因此我的笑表示歉意,因为我是心甘情愿的,所以笑是真的。
照你这么说,如果你向别人道歉,不是心甘情愿的,你的笑就是虚伪的了?一点诚意也没有?
那当然了,我不是甘愿的,我还可能不笑呢。即使笑出来,也很难看呢。自己也会觉得更难堪,我觉得,只要不是真笑,都是难看的。
打住,她突然打断了我,说你刚才说婴儿的笑也是假的,对吗。
对啊。
那你觉得婴儿笑的难看吗?是虚伪,是狡诈?她阴声怪气地说,还做了一个鬼脸,好像很自信可以打败我一样。
当然不难看,我故意一顿,看她胜利的表情,又一转,但也称不上好看,更不能因此说它是真的笑,一束塑料做的花,挺好看的,你能说它是真的吗?
她像严寒考验下的茄子,一下子蔫了,气急败坏地说,不和你说了,算我争不过你,一肚子垃圾,坏东西。
她刮风似地脱掉外衣,她的松散的头发被毛衣弄得蓬乱,然后舒展身体钻进温暖的被窝。
她触电一样叫一声,都怪你,你一来,我什么都忘了,还没洗脚。
我只是痴痴地笑,看她的表演,像个小女孩闹脾气一样。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傻笑什么,我关灯了。
我说等你关灯我要脱衣服。
老封建!灯灭了。
于是我站起来脱裤子。我也犯了同样的失误,秋裤被拽下一截来,我只觉得屁股一凉。我想反正这么黑,她也看不见,不着急提。可是在我这样想时,灯突然亮了,随即一声尖叫,我承认,这是我到这个屋子以来听到的分贝最高的声音。
灯又灭了,我提上秋裤,心还在怦怦乱跳。
真讨厌,连内裤不穿,黑灯瞎火的脱裤子也不注意点儿。
谁让你开灯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羞坏了似的跺了一下床。
我钻进被窝,她像慈母一样给我盖严了被子,我礼节性回敬了一下,给她压了压被子,又换来一句讨厌。
世界像素是听谁的统一号令一样,归入了平静。黑色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万事万物中,我的内心却难以平静。刚才的曝光并没有丝毫的难过,反面内心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一种幸福与甜蜜。满屋子的胭脂气息,她的俏丽的脸庞娇嗔的样子,还有这暖暖的被窝,唤醒了体内的源泉,随着一阵阵穿透灵魂与身体防线的冲动,它愈加勃发。我想自己解决一下,又怕弄出声响,弄脏她的床单,于是放弃这种念头,海阔天空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