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成坐在屋里,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偶尔有远处的狗吠声传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到晚上十点钟左右,大门缓缓推开,一直全神贯注、满怀期待的张文成立刻跑出去迎接。
果然是张志,他的黑大衣抱在手里,里面鼓鼓囊囊。
成功了!张文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张文成出大门四下看看,周围并没有人,很安静,他回身把门锁死。
走到正屋,张文成心跳的嘣嘣作响;看父亲张志的脸色也是一脸兴奋,父子俩相对而笑。
“那人醒了没有?”张志问道。
“放心,没有!”张文成回应。
昏暗灯光下,张志把鼓鼓囊囊的大衣小心放下,低声道:“五万块,共两件东西!”
两件?张文成一怔,旋即大喜过望。
居然会有两件东西,真是出乎自己预料!
没想到自己诈了诈,还真诈出来一位送财童子!
“另一件是什么?”张文成高兴之下,都忘记了收声。
“是一件玉笔洗,我看不出玉的材质来。”张志低声回应。
张文成匆忙翻开,最先看到的是一件夹杂不规则黄斑的三足香炉,黑色,两耳,圆腹,并不大,直径也就是十多厘米的样子,不过倒是挺厚重,入手沉甸甸的。看底印,上面刻着“崇祯壬午冬月青来监造”的楷书款。黄大牛得到铜炉后,应该是用粗砂布打磨过,所以还算洁净,不过有些地方还留有一点铜锈。
张文成记得铜锈不能随便打磨,但是入手已经这样了,看张志找来一块砂布细细研磨,他也没阻止。
张志发现那些黄锈打磨不掉,在他看来这黄斑可能导致东西变得不值钱。
“文成,这东西不会连五万都卖不到吧?”张志终于把自己心中最大的担心说了出来。
张文成此时正托着那个玉笔洗在仔细观看,随口一句:“至少几十万的东西,放心!”
前世收到这件东西的人,能给一个啥也不懂的乡下人八万的价格,说明这东西足够贵,获利足够大,这样他才不会计较付给黄大牛的那点小钱。
他手上的这件玉笔洗并不大,整个器物呈圆龟状,白而润,通透,光滑细腻;整个笔洗中间磨空,周壁呈波浪形,前后两端分别刻了四只龟爪,一只龟首,包浆圆转厚实;笔洗底部圆雕了两枝腊梅,栩栩如生,十分流畅传神。
张文成估计这也是一件好东西,一边摩挲一边问张志:“黄大牛怎么会把这件东西拿出来?他从哪里得到的?”
“他倒说是他爹,以前在批斗冲击郑家岭那百十里内头号大地主郑世昌家时,跑的还算快;趁别人掏米缸牵牛时,看到这东西摆在书桌上,也不大,就顺手笼进袖子里了,后来死之前就留给了他。据说,本来这玄龟笔洗上还有一条尾巴,后来不小心磕碰掉了。我比说好的多给了一万,他就把这件也送我了。”张志娓娓道来。
张文成无语,原来还是文ge时期从地主家私藏下的赃物,弄了半天,还是人老郑家的。
估计是黄大牛知道这东西来历不正,怕给自己招惹麻烦,索性这次一起处理了。
黄大牛怕麻烦,但是自己也怕麻烦,毕竟都是来历不光彩。
这两件东西,都得尽快出手,不能收藏在自己手里。
何况,自己也需要启动资金来置地、办厂,只能从它们身上打主意了。
“爸,今天先早点休息,这两件东西保管好,别告诉任何人,也别让别人看见。明天我们带到市里找人给看看。”张文成觉得这事情宜早不宜迟。
“放心,我怎么可能跟别人说这件事,何况那买货人还在这里呢。”张志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
第二天,那外地大哥早早起来就往外跑,然后过了有一个小时才回来,异常沮丧。
跟张文成说:“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就耽误一晚上,结果好东西让人买去了。”
张文成听了大吃一惊,弄了半天,原来这位还真是正主。
幸亏昨天误打误撞灌醉了他,要不然这东西肯定就落不到自己手里了。
仔细想了想,自己昨天的表现,应该没有太大的漏洞吧?
张文成小心翼翼地问:“那大哥,你可知道东西被谁买去了?”
外地大哥想了想:“我也想知道,可是黄大牛拿死心眼不肯说。算了,就当我没来过吧。”
说完,拦了辆面包车直接奔长途车站去了。
张文成突然觉得黄大牛人真不错,他已经是第二次决定以后要多关照黄大牛了。
张文成怕今天带了东西去市里,有可能会一头撞上外地大哥,所以,就老老实实蛰伏在家里。
到第三天中午,张文成用一个双肩背的大书包把那件铜炉装进去,怕别人看出形状来,还塞进去一堆报纸;那件玄龟笔洗则找了一个小礼品盒装了起来,然后再塞到另一个提包中,由张志拿着。
父子俩一起租了辆面包车往市里赶。对外宣称是,张文成要去市里学车,张志跟着去看看,合适的话就把学费交了。
父子俩一到市里,就说还要先去见个熟人,把面包车打发走了。
市里面古玩店挺多,张文成和张志挑了一家面积最大的店走进去。
迎面而来的店面很年轻,还算客气:“二位先生,不知有何需要本店提供的服务?”
两人诧异地看了一眼店员,心里想的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店员,能给他们带来的东西掌眼吗?
那店员倒是心思通透:“两位先生不要担心,我只负责看店接待,店里具体事务都由入行多年的老专家负责。”
“哦,我们带了两件东西,想请贵店给掌掌眼,做个鉴定。”
“鉴定的话,请跟我上二楼。”那店员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带他们顺着一部吱吱嘎嘎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空旷很多,正对楼梯的地方摆着一套混色麂皮绒沙发,中间有一个淡青茶几;二楼两侧则摆着红木货架,摆着一些古玩类的东西。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只仿旧紫砂壶,旁边有几只配套的杯子,其中一只正拿着那男人手里。
“刘老师,有客人来鉴定东西,要麻烦您给看看。”这店员对那男子很客气。
“哦,两位先坐下。我叫刘旭,在这行也干了快三十年了,多少还看过点玩意。东西如果带来了的话,不妨现在就拿出来。”那五十多岁男子看起来略微有些不耐烦,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张文成把三足双耳崇祯铜炉拿出来,小心递给这叫刘旭的中年人。
刘旭看到这件铜炉,眼前一亮,顿时收起了不耐烦的心思。他把铜炉拿着手里,仔细观察,摩挲,看底,看刻字,看内壁,看黄斑,甚至还专门拿放大镜到窗边对着阳光看。
张文成知道这东西肯定是真的,但是能值多少钱就不确定了。
张文成觉得自己很紧张,再看父亲张志时,也是一脸期盼与紧张的神情。
刘旭看了足足有七八分钟,然后长吐出一口气:“好东西啊!今天开眼了。”
“这是件开门货,很稀少,做工更是我见过的铜炉里面最好的。”刘旭走过来跟张文成父子俩说。
“那能值多少钱?”张志显然更关注这个问题。
刘旭不肯吐露:“崇祯朝的铜炉跟以前比,不算突触,但是这件通体满布金片,包浆色泽亮丽,还留下了年款、监制者名款,制作的又如此精妙,价格肯定会比较高,但是具体多少要看买家情况。不过我估计如果参加拍卖,起步价不会低于50万。”
张文成心情还算平静,这还算可以。
张志此时觉得有点尴尬,那被自己嫌弃的黄斑竟然是金片。
不过他还是很开心,虽然张文成已经跟他保证过铜炉价格至少几十万,不过只有来自专家的肯定,才真正会让他觉得踏实。
开心过后,张志想起自己带来的笔洗还在自己这里,他匆忙将笔洗拿出来递给刘旭,请他再给看看。
刘旭现在觉得这对父子是真有好东西,忍不住想:“莫非是从哪里收上来的荒货?”
他将笔洗拿到窗台下,仍用放大镜对着阳光仔细看。
过了有七八分钟,刘旭一边走过来,一边有些惋惜地对张志、张文成说:“东西肯定是真的,是清末和田玉山流水料的笔洗,雕工也是极佳,是件好货。笔洗这东西,一个洗一个模样,没有雷同的,但是挺可惜这笔洗的玄龟尾巴掉了,比较影响价格。”
“还请刘老师给个估价。”张文成也觉得惋惜,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如果这件物件还是完整的,上百万也有可能,但是现在不好说。”刘旭还是不肯报出一个实在的价格。
看到张志、张文成父子有点吃惊于笔洗的价格,刘旭笑道:“你们这件虽然也不错,但不算最顶级的笔洗。要知道最顶级的笔洗,在香港那边拍卖交易都是千万港元级别的;国内的价格虽然拍不到这么高,但几百万一件的,也拍出过好几次了。所以,不能看物件的大小,也不能以为它就是个小把件,就不值钱。”
然后,刘旭给出一个很中肯的建议,让他们参加今年七月份在省城由中国泰德拍卖行举办的夏拍。
并解释说,虽然泰德拍卖行不收、不拍卖一般藏家的古玩,但是,他们的这两件藏品足够有分量;自己也会向泰德拍卖行推荐他们的藏品,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泰德公司是国内著名的拍卖行,张文成和张志还是知道的。
为了增强说服力,刘旭还解释说,如果找单独的藏家,那么这两件东西的价格,肯定上不去;想要获得更丰厚的回报,还是要去拍卖会参拍。
“如果你们愿意,这件事就交给我,我负责把你们的两件藏品送进拍卖会,并且还会联系邀请国内知名的铜炉和笔洗收藏家,比如京都的袁世襄老先生,他是最知名的明铜炉藏家,”刘旭笑道:“你们别这样看我,我其实在泰德拍卖行有股份,也算是为自己谋福利。”
走出古玩店门的时候,张文成不由地冒充一个念头:“真是无奸不商啊!推荐我们去参拍,感情是为了第二次收钱。”
张志也若有所思地对张文成说:“我越琢磨越觉得,这刘旭刘老师故意不给我们的藏品估价,其实就是在拍卖会这事上等着我们。”
“对啊!这厮从最开始看到我们的货好,就已经动了这心思了!”张文成猛然觉悟。
父子俩同时有了一种刚刚被人算计了的恐惧感和无力感。
“咳,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张文成有点尴尬。
“对!是双赢,双方都有利!”张志也匆忙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