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的一声,冰裂纹的绿瓷杯被放下时与桌面碰的一响。
这一声让坐在椅子上的两人俱是一愣。
“唉,这次是我叫你为难了。”左边那位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道。他面色憔悴,脸上杂着三分歉意七分愧疚。
右边的男子摇了摇头,道:“胡老弟多虑了,我只担心我区区一个从五品的校理,帮不上什么忙。”
胡老板道:“若是老兄这里也走不通的话,我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看那些平日里拿着我的钱吃喝玩乐的‘兄弟‘,如今只知道称病推脱,看来也只有老兄你真心帮衬着。”
童校理沉默了,胡老板一介商人,本来接触的官就不大,想他们去京都衙门里去求情,也怪不得一个个都‘生病‘了。
“银子我有的是,去了便去了,只是此番交到了童老兄这个兄弟,想来我不仅不亏,倒是大转了一笔。”胡老板洒脱道。
“我听闻你往衙门里送了不下百两银子了?”一说到银子,童校理想了起来。
胡老板苦笑,百两银子只塞进去几件厚衣裳,这也实在是……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名身着花色棉袄的小丫鬟轻步进来,福身,道:“二位大人久等了,王妃已经在会客厅里了,请二位过去呢。”
胡老板赶紧站起来,道:“麻烦姑娘了。”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袖子里准备抽银票。童校理忙抓住他的手,眼睛看着小丫鬟,道:“烦请姑娘带个路才好。”
“大人严重了。”小丫鬟低眉顺眼道,自始至终眼神都不曾移一下。
话音一落,便另外的丫鬟拿来斗篷替二人系上,暖帘也撩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只能在心里感叹王妃御下有方。
按理,童校理当先走出门,出了门就只管跟着走,不过几步,待胡老板跟上来,赶紧放缓步子,与他并排而行。
看一眼前面领路的丫鬟,童校理压低了声音,道:“你刚刚是要做什么!王府还少你那点儿碎银子不成,这府里一看就是井井有条的,你拿银子出来坏了这些奴才的规矩,好叫王妃拔了你的皮吗?也叫王妃看见我们两个是有坏心思的,帮忙就更不用提了。”
胡老板被唬了一跳,赶忙道:“老弟什么都不懂,全靠哥哥帮我了!定是你叫我说我才说,你叫我做我才做。”
“这便好了。”童校理自己也紧张,京都这个地方三品以上才叫官,自己一个从五品,从没有机会单独见过王妃,也不知具体如何,但小心总是好的。
从小厅到会客厅并不远,就是领路的小丫鬟不说,光看站在门口伺候着的奴才,童、胡二人也知道就是这儿了。
还在心慌之际,一名衣着华丽的太监上前,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笑道:“二位可是来了,快些进吧。”
童校理心里一跳,道:“王妃可是等急了?那可是小的罪过了。”
小桂子一愣,接着笑道:“童大人多虑了,只是担心大人在路上耽搁久了,冷着二位。”
童校理一颗心这才从嗓子眼跳回胸里。
绣了四君子的暖帘一撩起,并不让人觉得十分暖和,解下斗篷后,早有丫鬟端了热水、毛巾以及皂角候着。净面净手一番折腾,再掀一道帘子往里面去,狄龙的热气扑面而来。
胡老板从未有过这种时候,只觉得自己仿佛多走一步少走一步都是错的,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童校理比之虽强上一些,但也只是那一点点。从前过年,他也是随大流来王府拜见过的,那时的王府哪里有这些巧心思。一掀门外的暖帘,保准热的你脸皮都发干,猛的一冷一热,叫人怎么受得住?
再看今年,刚才那一番折腾,不仅让他们整理了仪容,更叫他们适应了温度,这种心思……他的眼神扫过角落里摆的几个大水盆,又明白了为何屋子里暖而不燥。
转过一面屏风,两人都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见了“端王妃”。
童校理压低了身子,有一种这屋子里的热气其实都是从这位身上散发的一样。
灼灼其华!
“两位久等了,坐吧!”孙丹虚手引了一下。
童校理顺势看过去,梳背椅上都已经铺好了垫子,椅子下面更有特制的炉子,怕是把椅子烘的暖暖的。
“多谢王妃。”
两人走近坐下,果真是暖和的很。胡老板此刻却如坐针毡,经过这一会儿的事情,他早已不对心里的那件事情不抱希望了。想着只当自己舔着脸陪童兄来拜见了一回王妃,况且能见到真佛,也算是自己撞了大运了。
孙丹先打量了一下二人,身着华服的不用说,必是那个童大人,但是自己看着眼生,应该是官职不高。
另一位布衣男子,应该就是从商的胡氏了,又想起官法规定从商者不能穿颜色鲜艳和布料较好的衣服,这种家有万财却不能表现的感觉,这个世界的有钱人真惨……
嗯,有个人除外。
“下面人失礼了,也没和本王妃说清楚,二位是……”
童校理老脸一红,赶紧站起来,拱手道:“小人乃博文馆校理,童氏,海旭。地位甚微,打扰王妃了。”接着又指了一下也站起来行礼的胡老板,道:“这是京都彩霞路的胡氏,特随小人拜见王妃。”
“王妃大安,草民胡氏,愿王妃福寿绵长,富贵吉祥。”胡老板说完,行一跪三叩之礼。
“胡老板快起吧,您既是彩霞路的,说来恐怕铺子还在咱们王府铺子的旁边呢。”孙丹笑道。“这年也早过完了,不知是何事让二位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胡老板上前一步又道:“贱内前些日子因与一位留京的学生起了冲突,如今正关在京都衙门里,想烦请王妃恩典,好叫她早些出来。”
孙丹黑线,道:“这件事情如何来问本王妃?你与那学生好生商谈,让他不必计较便是。”
胡老板和童校理苦笑,童校理道:“王妃便是有所不知,胡夫人与那学生正是因王爷和太子之间的谣言起了冲突。胡夫人说了几句王爷的好话,就被那学生用茶壶砸伤了肩膀,诚如王妃所言,胡老板也曾找过他,许他百两银子压京消灾,刚开始他还意动,可第二天胡老板再去,他就死死咬定胡夫人污蔑皇室,理应受罚。”
孙丹听到这里已经皱眉,童校理接着道:“小人也上过衙门几回,想劝劝那学生,可正不巧,碰见了太子的人在关押那学生地方。小人不敢轻率,又守了两日,期间又有几个不同的人出来,便知这其中怕是有太子的人从中作梗,一方面私心想要帮一帮老友,另一方面也恐有什么诡计在,所以特来拜见您。”
“不争千里争毫厘。”孙丹突然说了一句,“瞧这是要借胡夫人压一压民间舆论的风头,更是想踩我们一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