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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穆迪(三)

高中校区附近是庆城最大的民宅聚集区,青石板小巷子曲曲折折,蜿蜒几公里,民宅依着丘陵地区的地势而建,层层叠叠,围绕着学校,庆城人称这一区为“迷宫”。民宅太多,而学校的宿舍不够,所以很多学生在学校外面的民宅租房居住,房租便宜,离学校很近,这一区就成了学生与市民夹杂的人口密集区,巷子里开满各种各样的小店,网吧,女生精品店,卖衣服的小店,书店,餐馆,以及清晨与傍晚的各种小摊,也使得“迷宫”这一区成了有名的商业区与美食区。

夏天的清晨,斑斓绕着环绕在学校外面的青石板路走,凉鞋的声音咚咚咚,穆迪跟在后面,一起去上早自习。斑斓和穆迪与很多学生一样,租了学校附近的民宅,简单的复式建筑,斑斓住楼上,穆迪住楼下。房东种了很多绿萝,藤蔓从斑斓的阳台吊到穆迪的窗台,斑斓望下去,看见穆迪的脸,心里很是欢喜。

穆迪和斑斓,到了高中,盛名更加远播,是出了名的才子才女。更重要的是,到了高中,孩子们懂得了更多事情,隐约知道了穆迪和斑斓的感情,于是他们也成了学校里的头号绯闻对象。

但是有什么要紧呢,斑斓学习成绩那么好,文章写得那么好,穆迪画画更是全市闻名,所以老师们也都装作不知道。

其实斑斓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成了众人口中所说的穆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穆迪清秀聪明沉默忧郁,画画又那么好,是全校女生追捧的对象,所以在高中部,斑斓处处受敌视。因为交不到朋友,斑斓每天写日记。

只是不能再去美术特长生的画室看穆迪画画了,每次斑斓还没走近画室,就会听到起哄声四处而起,男孩子女孩子用异样的眼光看她,看得她面红耳赤。

有些口齿伶俐的女孩甚至当着她的面议论:斑斓很喜欢穆迪吧,每次这么巴巴的来画室,坐在后面盯着穆迪看呢。斑斓被议论得很难为情,只得讪讪地离开画室。哪知道穆迪从画室前面冲过来,对着那些女孩吼道:你们知道什么!说着拉起斑斓的手就往外走,然而起哄的声音更大了。斑斓被穆迪拉到远离画室的大树下,笑着看穆迪,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穆迪说,斑斓,你不要听那些闲言碎语,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离开庆城,去北京去上海,去很多地方。

年少的诺言总是脆弱但又那么深入心扉。斑斓望着穆迪,点点头。深夜下晚自习回来,斑斓在前,穆迪在后,一步步走过环绕着校园的青石板路,昏黄的灯光点点,周围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男孩子说笑的声音,沿途也有卖夜宵的摊子,香气四溢,人声鼎沸,是真正的柴火人间。

斑斓伏在阳台上,顺着绿萝的枝叶往下看,看见穆迪窗前的灯光熄灭,才慢慢收拾睡觉。第二日清晨就又要上早自习了。

穆迪送给斑斓的生日肖像已经有六张,斑斓写的日记也已经有厚厚两本,很快,他们就要通过高考走出杨家老宅,走出仙南镇,走出庆城。

然而有一天,斑斓的日记本不见了。

斑斓知道事情不妙。翻天覆地地找,课桌里,租的房子里,掀了个底朝天,都没有。那天清晨,斑斓在楼下等着穆迪去上早自习,轻声跟他说:穆迪,我丢了日记本,有点害怕。穆迪握了握她的手,说到:别怕,我总会站在你这边的。

等到有女孩跑到斑斓面前背出日记中的一小段语句时,斑斓才知道,是有人故意偷走了她的本子。

那段话是: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父母不会是我的明灯。不过穆迪是,穆迪一直像引路灯一样在我身边,我害怕失去他。

那本日记详细写了关于穆杨两家的恩怨,关于父亲与哥哥告诫她不要和穆迪在一起,关于从小到大对穆迪的依赖,所有所有,在那个年纪里,所有看重的一切秘密,在学校里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斑斓很恐慌。

她成绩好,所以班主任找她谈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再认真坚持一段时间,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她轻声说:我知道的,老师。

可是后来不仅是学校内部知道这件事,就连整个“迷宫”地区,都知道这喜闻乐见的“绯闻”。房东甚至在楼梯口,带着诡异的微笑问斑斓:杨斑斓,你以后是不是要嫁给穆迪?

斑斓低着头,觉得寒意像蚂蚁一样沿着腿部慢慢往上爬。她知道房东一定会告诉父亲。

斑斓回到住所,翻出穆迪送的那六张肖像。斑斓用手轻轻抚摸那些画,心想:哎,我是不是很漂亮。再想:穆迪画得真好看。想着想着就哭出来,眼泪滴滴答答落在画面上,晕染出一点一点的淡黄。斑斓擦干泪水,下楼去找穆迪。

穆迪见斑斓满脸泪水,再看着她手中的画,明白了一大半。

穆迪有些生气地说到:杨斑斓,你一次都没有认真想过我吧。你爸爸的事,我知道,等我们考上了大学,我去求他让他同意我们在一起。

斑斓说:穆迪,没用的,我了解我爸爸。

穆迪愤怒地说到:你想把这些画退给我,还是想像你爸爸一样,一把火烧掉?

说着就一把把书桌上所有的书都打翻。斑斓望着穆迪窗台那从绿萝,从楼上阳台垂下来的那丛绿萝,擦干眼泪,沉静地上楼了。

父亲出现在上课的教室前时,斑斓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杨振哥哥也在,斑斓很是诧异。

斑斓走出去,刚要开口说:爸爸。脸上啪地一声,火辣辣挨了一巴掌。斑斓来不及反应,只得用手捂住脸。杨振慌忙说到:不要这样,三叔,这里是在学校。

杨盛怒吼到:她哪里知道这里是学校。她哪有一点听进去我的话,说了不让她和穆迪来往,她偏偏要和他来往,瞒着我和他租了同一栋房子,她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下课了,斑斓说:爸爸,我们下楼去说。下课的学生流把杨振冲在后面,斑斓在前,杨盛在后,走到楼梯口,斑斓说:爸爸,我和穆迪会考上大学,会离开这里。杨盛怒火中烧,冲上去揪住斑斓,扇了一耳光再踢了几脚,斑斓倒在地上,学生们不敢上前。杨振冲上前想要阻拦时,杨盛以掩耳之势再重重一脚把斑斓踢下楼。斑斓觉得脑袋嗡嗡响,身体不听使唤在楼梯上翻滚,腰部剧痛,滚下半层楼,到楼梯转角间的平地时,缓了口气,摸了一下鼻子,全部都是血。斑斓吓到了,但是始终没有哭。

穆迪就这么匆匆赶过来,后面站着穆正国。穆迪蹲下去抱着斑斓,冲着杨盛喊:她是你女儿!杨振掏出手机叫救护车。杨盛说:穆迪,你看着,她是我女儿,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杨振扶起斑斓,说:怎么不听哥哥的话,我告诉过你,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斑斓这才反应过来全身的剧痛,慢慢抽泣起来。她缓缓看向穆迪,说:穆迪,你看到了,我爸爸不会同意的。穆迪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穆正国见了心烦异常,扇了穆迪一巴掌,说到:你还要不要脸!为了这个妹子,你连省城的高中都没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杨盛走下楼来,说:穆正国,你管好自己的儿子,我和你的恩怨,这一世算不完的。然后抱着斑斓下楼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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