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宝安机场附近的霓曼咖啡厅的二楼,那里放着悠扬的钢琴曲子,此刻太阳偏西,咖啡厅又晦暗,只有灯光弥漫,音乐穿梭于微隙的空气,舒倘,漫长,把天地间一切空虚寂寥盈满;两人对坐在那棕褐色软包椅子上,各自面前放着一杯咖啡。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杨欣彤第一次主动邀请单晓飞,而且是这样高档有情调的地方,黎瑾萱也不在。单晓飞显然有些劻勷,因为这样的环境他平生很少来,他也不懂什么漫苏高雅、小资情调、气场氛围;只是杨欣彤邀他来,他就来了。
他们对坐好久,沉默好久,单晓飞偶尔瞥一眼杨欣彤,她神色并不好,眼神总想掠过望窗外,似乎有心事。“小彤……你……最近还好吧?”单晓飞终于忍不住,他仍旧一往如既地关怀,杨欣彤却突然心中积伤错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她眼圈似乎微红了,单晓飞心里可有些惶急,却不知再何如开口了。过了许久,杨欣彤道:“飞,我很好,你呢,最近都还好吧?”单晓飞见她开口,还是令他神魂具荡的声音,只是隐隐的夹杂些难以言喻的哀伤。单晓飞忙怿怿地道:“嗯,小……小彤,我听你话,没再去跳舞了,我现在在前海一家基金公司上班了……”
他这样说,他以为她会高兴,因为她不希望他以舞为业,那样不长久;可是她面色仍然没有多少改变,反而更添几分忧怜似的。她仍旧只是看着窗外,——许久,她回过眸来,眼里已经噙满了泪,单晓飞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突突乱跳起来,忙问:“小彤,你怎么了?你……”杨欣彤见他还是一知半解,完全看不出事态的发展,不禁又怜惜又难过,只得勖勉道:“飞,你找了工作,很好,以后不要随便换工作,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要按时吃饭,不要太过劳累,还有,没人的时候记得自己找些乐子,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这样不好。”
单晓飞听了,不觉高兴起来,嘻嘻地说道:“小彤,我……会……”杨欣彤继续道:“不要经常喝碳酸类饮料,对身体不好;还有,不管遇到什么都千万不要折磨自己,不要伤害自己,要好好工作,遇到困难的时候不要一个人扛……”说时杨欣彤已经泣不成声,俶尔站起身来,掩面往洗手间走去了,单晓飞回头要追过去,见她是去洗手间,却又顿住了。他觉得她今天有点反常,可是又说不出反常在哪里,他看她进了洗手间,复又坐下,心里惶惶的,隐隐的有些不祥。他伸手去端着咖啡,抿了一口,有些苦涩。
杨欣彤再回来的时候,面目精神了些,可是眼圈通红了,鼻尖也红了,单晓飞不知道说些什么,感觉心里堵得慌,他低着眉,长长的睫毛下还是一汪灵眸水眼,不停地眨着。杨欣彤见他的咖啡杯似乎没有动,问了他,他只说苦,杨欣彤又叫人给他一杯饮料,他仍旧不喝,只要了一杯冷水。
杨欣彤缓了一会儿,开始说:“飞,你知道……”单晓飞抬起头来看他,那纯真的有些可怜的灵光于她有些不忍,可是事已至此,再拖无益。杨欣彤继续道:“飞,我已经和柯杰订婚了,婚礼就在五月份广州举行,到时候你……”她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单晓飞,只见他神色遽然凝肃起来,眼神瞬间钝了许多。她慌的停住,单晓飞脸色除了宁静之外,还露出一丝木然呆滞,仿佛木刻一般。其实杨欣彤刚说到订婚的时候,单晓飞胸口早如遭了重锤雷击一般,脑袋嘤嘤作响,仿若睡梦中,也仿佛飘荡云外,独立于天地间,至于杨欣彤的后话他一句没听进去。
过了半晌,杨欣彤只听他口里痴痴发颤道:“好……”然后直愣愣地盯着餐桌,伸手要去端桌上的冷水杯,手却发抖得厉害,虽然他竭力克制,却怕一手拿不住,双手握着,然后凑近嘴边要喝,突然“哇”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登时把清水杯给染得鲜红不已,有好些滴在桌上。唬得杨欣彤面容失色,觳觫地起身,忙拿着纸巾给他,然后急忙地问:“飞,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单晓飞却没有去接她的纸巾,只是又把杯子放在了桌上,仍旧双手颤巍巍地盖在杯口,嘴唇还全是血,他扭头看向窗外,只觉青眼一片。就在杨欣彤帮他擦桌上的血迹,准备叫服务员来收拾杯子的时候,单晓飞却冰冷地道:“小彤……你不要慌,我只是胸口有些闷,一时缓不过气来,没事儿的,一会儿就好……”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却又似乎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杨欣彤听了心寒鼻酸,眼泪止不住簌簌下滚,几经哽咽,却又强自忍住。过了许久,单晓飞自己缓了过来,眼眸已经冷静如冰。
他叫服务员来换杯子,服务员也喝了一跳;随即他又擦净自己嘴角上的血迹,然后漱了三次口,又叫服务员来换了杯子,他最后握着桌上的玻璃杯,整个人却淡漠异常,全身上下透露出超乎寻常的静,令杨欣彤不寒而栗的静。杨欣彤忍住哭咽,对单晓飞说道:“飞,你……放手,把我忘了吧……”
单晓飞听了,不觉一笑,像似哂笑,像似冷笑,像似无奈自嘲的笑,他开口说道:“对不起,小彤,我只是个俗人,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说忘了就忘了……”
两人又这样静静地对坐着,大约有一刻钟的时候,单晓飞缓过气来,低眉垂眼一回,眼珠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灵静,却要黯然得多。单晓飞道:“小彤,你的班机……我要先走了……”杨欣彤万料不到这个时候他还能这样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是听他语气,又如遭了人世间最悲惨之事后的无助,那种人之决绝的死灰寂然,悲愤无望。单晓飞说完站起了身,轻摇了一下,显些不稳,脚底轻飘,但他竭力定住。
单晓飞道:“小彤,你走吧,我……也要回去了……”说完准备迈步,杨欣彤却站了起来,强忍住内心的痛楚和凄怆,却已经哭了,说道:“飞,对不起……”单晓飞听罢,沉默了良久,回头说道:“小彤,不要这样说,你没错,只是我遇见了,没法子……”说完顿了顿,又说:“我走了……”便抽腿下楼去了,杨欣彤终于忍不住掩面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记得谢霆锋的歌里有一句:“说再见别说永远,再见不会是永远,说爱我别说承诺,爱我不需要承诺,不后退就让他心碎,宁愿孤独的滋味,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反正爱不爱都有罪,要走也要擦干眼泪……”可惜单晓飞自始至终并没有眼泪,似乎也从未见他流过眼泪。在人生的两次分袂诀别之中,他都似乎泰然自若,冷漠无情!
他失魂落魄、惛惛忡忡地回到了住处。房东已经吵完了,现在在摒挡屋子,见他这样的进来,都有些吃惊,他原想和他招呼,只得忍住了。单晓飞回到房里,陡然支持不住,瘫倒在床,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无可恋!
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只记得老师常常说“勤能补拙”,“天道酬勤”。可是——人生的很多事,仅靠自己努力是根本改变不了的!——就像他和杨欣彤,他知道自己距离她很遥远,他知道努力或许还有扳转命运的希望,所以他努力,甚至拼命,可是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他爱她,可是她呢,他不知道,也从来不敢问;生怕一不小心捅破了那纸糊的窗,便散尽天涯了。
蓝杰明再回来的时候,隐约发现单晓飞已经大不相同了,至于不同在哪里,自己却说不上来。他照例的按时上下班,时常也会加班;然再也极少听到他谈论公司的事情,也极少听到他叽咕唠嗑;一日三餐还是按时吃,他也不再喝可乐,甚至碳酸饮料他都不再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单晓飞或许还有话说,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说蓝杰明的事情,问他母亲的好,还有吃饭的时候他会问去哪一家吃,会问吃什么。
此外,他对所有人都开始的友好,脸上还是笑,却笑得有些僵硬,隐隐的可见堆积眼角的淡淡忧伤,可是转眼不见了;他时常发呆,经常落寞,可是忙碌的时候还是最多的;他已经不再动怒,脸上永远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蓝杰明慢慢地发现,单晓飞变了,变得有些可怕,他仿若一台机器,突然之间没有了灵魂和血肉,虽然故作欢颜,整个人却是冰冷的,死寂如灰的。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单晓飞,他之前认识他的时候,虽然也是怯怯的,怕生人,却鲜活;虽然话少,遇到熟人,或者是他认为可信赖的人的时候,会个叽叽呱呱个不停,——现在的他却什么都不说了,就只沉默,沉默!
这样过了四月份,将五月的时候,单晓飞跟蓝杰明说他要去云南走走。蓝杰明知道,他想去云南很久了,大学的时候就常常听他说要去云南,要去做一次毕业之旅;后来因为找工作、谋生、求存的现实逼迫,终究没有去成。此后的好多次,在他们谈到出去旅行的时候,他也总提起毕业之旅的遗憾,那是他大学的时候三大憾事之一,另外两件分别是:没有放开胸怀去接纳一个人,也无人可接纳;第二件是没有始终如一的做好一件事,以至出来后碌碌无为,茫然无措。
他刚进大学的时候,所听到的都是些鸡汤能量类的东西,老师们、同学们常说:“在大学,要认真对待每一堂课,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情。”可后来他发觉:在学校里,做好一件事足矣,哪怕人的一生之中,做好一件事也足矣。可惜人们并不这样说,那会显得狭隘,是不符合“全面发展”套路的!
蓝杰明并不说话,心想他出去走走也好,若他再这样的下去,只怕于他不利。所以也并不相劝,只是要他路上小心,有什么不知的可以打电话问,因为他知道,单晓飞于工作之外的其他能力是极其槽糕的,很多时候,就像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孩,连路都不认得,而世界又是纷繁冗杂的,担心他出去容易上当受骗。可是他哪里知道,单晓飞很早已经学会自己找路了,至于其他倒是略显不足。
五月初,正是股市故事编完,大盘暴跌狂泻,那绞肉机似的窟窿套尽万亿投资者钱财,令投资者倾家荡产的时候,单晓飞搭上飞往云南的飞机。而此刻的杨欣彤和柯杰却在其乐融融地做婚礼筹备的最后工作。婚礼最终是选在广州东方雅典酒店举行,那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他们承包了酒店的二三楼做宾宴会场,共邀请了八十多桌的亲朋好友,热闹华绚非常。
单晓飞是下午的时候到昆明机场,从机窗上往下看,是曲格梯的丘陵稻田的翠绿,葱葱郁郁的山林,还有明媚的阳光!下机的时候,迎面的是一阵灼热,好在高原风大,吹着爽朗,风里隐隐的薰衣草气息扑鼻而来,然后是各种花卉草香。昆明机场很小,人却多,单晓飞和大批的游客并肩出来,看着航站楼外的碧空如洗的蔚蓝的天,心里如释重负。
单晓飞在机场附近小店花五元买了一旅游路线图,酒店是他来之前查订好的,所以入住也顺利。他这次请了一周的假,打算把大学憾事之一的“毕业之旅”进行到底,——独步云南,游记路线也早规划好,先到大理,然后丽江,最终目的自然是日夜梦萦的香格里拉。
单晓飞先将行李搬到酒店,然后才出来找吃的,在楼下问的时候,服务员只说来昆明定要吃过桥米线的,正如去贵州要吃凯里酸汤鱼,去重庆要吃火锅一样,那服务员又给他推荐了附近的小吃街。单晓飞谢过后出门几百米远,见那方果真有一条钢筋混凝土下的瓦楞木质小吃街,他饥肠辘辘磨蹭进去,找了一家名叫“桥香园”的米线小店,门面不大,却古朴风存。
但见小店的右边保温柜子里是一排几十种当地辣味儿小吃卤菜,未见其色先闻其香,吸几鼻子,便使人馋涎欲滴,眼饬耳热,单晓飞看着墙上挂着的餐牌,挑了一个秀才过桥米线套餐,又叫了几样卤味小菜,付过价钱,十五块钱,服务员打票给他,他便找了个空位坐了。
小店里的人很多,熙来攘往、吵闹聒噪,多是外地游客,游客中,又多是学生,此刻是五六月间,也正是学生毕业之旅的热潮,而且将黄昏,是餐饭时间。当那碗麻辣鲜香的米线和一叠叠卤味小菜端到跟前,单晓飞不觉直了眼,吞了一口水,又着实慨叹。像这样的碗筷,在深圳,没有三四十是吃不着的,即便有得吃,味道自然也要差得远了。
关于过桥米线,还有个典故:相传百年前的云南蒙自县有一名书生,为博取功名,在孤岛上潜心攻读,饱览诗书;四周与岛相连的仅有一座桥,书生的妻子每天都要过桥为夫送食。有一天,妻子将熬好的鸡汤盛在砂锅里,因路途遥远而觉疲惙,在半路上昏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摸一摸砂锅,发现鸡汤依旧滚烫,便把薄肉片放入涮了涮,尝一尝,肉片鲜嫩可口,清而不腻,于是马上过桥为夫配制鸡汤米线,其夫为此赞不绝口,说:“今日之成就乃过桥缘也。”更美其名“过桥米线”。后来,书生高中状元,将此美食又更名为“状元米线”,一直流传至今。
过桥米线的制作也很讲究,由汤、片和米线、佐料三部分组成。吃时用大磁碗一只,先放熟鸡油、味精、胡椒面,然后将鸡、鸭、排骨、猪筒子骨等熬出的汤舀入碗内端上桌备用。此时滚汤被厚厚的一层油盖住,把鸽鸡磕入碗内,接着把生鱼片、生肉片、鸡肉、猪肝、腰花、鱿鱼、海参、肚片等生的肉食依次放入,并用筷子轻轻拨动,好让生肉烫熟,然后放入香脆、叉烧等熟肉,再加入豌豆类、嫩韭菜、菠菜、豆腐皮、米线,最后加入酱油、辣子油。这样的吃起来味道才浓郁鲜美,营养非常丰富。
上米线也很有讲究,先是几碟生熟叠放在一起的配料,然后是一大碗滚烫的热汤,最后是白白细细的米线,只要把配菜和米线先后拌下去就可食,单晓飞却因为忙着拍照和记录,忘了先加配料,结果汤冷了,有些配料不能加,可惜了这云南首餐。
昆明的落日格外的美丽,那湛蓝浩渺的天空,像一面明净的天湖;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变成一个酡红方盘;慢慢坠地,在和地面相接时,如通红的铁水浇入海里;远处巍峨山峦,在夕阳映照下,仿佛涂上了一层绯红的金黄,由明到暗,然后渐渐地隐晦下去了。
次日依旧是个大晴天,云南总是风和日丽的,素有“四季春城”的美誉,不像重庆雾都,贵阳淫雨霏霏,也不似深圳那样空濛。起床后单晓飞就得去退房,他今天的行程是去丽江。他本来打算去大理看看,后来觉得大理跟省城的青岩古镇差不多,所以不去了。单晓飞先到酒店附近去购了到丽江的卧巴车票,问了路,说是要到火车站或者昆明汽车站才有得车坐,单晓飞又只好打车到昆明火车站去坐车。他在早上十点钟的时候才上车的,然后踏上了去古城丽江的路。
坐白天班卧巴并不很好,一是车上熏天的臭味,因为夏天,多是趱行走路的人,又没地方洗脚洗袜子;二来则卧铺太狭窄,稍不注意就会有碰头的危险。单晓飞记得大二时,曾和哥哥单晓逸坐卧铺大巴去厦门,本来二十七个时辰,后来路上堵车六个多时辰,一连坐了三十三个小时,把他坐怕了;然那时是过年,是冬季,而且也没有这样的拥挤。一路是车上的人叽叽呱呱的漫谈,单晓飞向来不喜结交陌生人,所以只是假寐。
车在下午六七点钟的时候到的丽江,很幸运,没有堵车,单晓飞倒几乎睡着了,是他身旁的一个人提醒的。下车的时候陡然一阵寒冷,原来高原早晚温差大,单晓飞不得不赶紧将行李箱里装的厚外套拿出来披上,然后从客运站转旅游小面包车进入束河古镇。
束河古镇是纳西先民在丽江坝子中最早的聚居地之一,是茶马古道上保存完好的重要集镇,也是纳西先民从农耕文明向商业文明过渡的活标本。城镇是由保存完好的明清古民居建筑群组成,家家小桥,户户流水,街道旁、小溪边随处可见风格迥异、民族风味浓郁的酒吧和客栈。古城的街道均由五花石铺成,五花石是产于丽江周围的天然石料,石质五彩斑斓。街道路面凹凸不平,却经上百年行人商旅的踩踏和雨水打磨得平滑光亮,漫步其间,品味这座小镇的悠闲,感受城市里享受不到的生活方式,快然自得!
落脚束河古镇的时候已经晚间八九点钟,单晓飞庆幸自己是白天来的,若放在晚上,只怕真找不着路了。单晓飞在镇上找了一家坊客栈歇脚,坊客栈是云南地区的特色村镇宾馆,保留了原有建筑的传统风格,标准的三坊一照壁四合院,具有典型纳西民居风情,所有的房门都沿用传统的纳西六合门,整个院落由木头,木门、木窗、木楼梯、木地板、木玄关构建,除木屋顶上搭的瓦片外,几乎全部用原木构成。每个庭院中央有一个悬空的阁楼,阁楼里有舒适的躺椅和茶台,茶台旁是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阁楼四面雕花木窗通透敞亮,可供游客在此喝茶、看书、观星星、晒日光浴。
另外还有高级的观景套房,套房拥有独立的客厅,视野极好,落地玻璃大窗,近及亭台风景,远及木府和雪山,夕阳西下,余晖闪耀,窗明几净,依靠木楼栏杆,眺望木府,一切安静得像一幅画卷,供那有经济实力的高雅游客栖息。
单晓飞自然不去的,他只是随处找了一家较为安静的坊客栈去,然而进门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是个娇滴美艳女孩,发髻凌乱下垂,穿着极单薄的松垮外衫,在灯光下依稀可见衫内的粉红内衣,下着极短的单薄白色四角短裤,趿着一双粉红拖鞋,仿若沙滩晒日光浴回来的美人儿,开门之际迎面扑来的是一阵酥骨幽香,有香水的香和女人特有的体香。只见她满脸油光汗水,那扑红娇滴粉嫩的媚脸上是一对勾魂水眼大珠子,较高鼻梁,一双似粉非粉的紫唇,令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那女孩见看见单晓飞,嘻嘻说道:“你住店,进来吧……”单晓飞被她刚才打扮撩得神魂颠倒,又听她这媚人细腻娇音,不觉红了脸了。却也不失时机地发挥一下幽默诙谐本领,以映寸这难得松愉氛围,只听他说道:“你这样的……不怕吃亏?……”说完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她那几寸长的短裤上,——不知道是内裤还是短裤。那女孩并不搭理他,也似乎并不在意单晓飞这样的目光和疑问,脸上仍是嘻嘻的,向单晓飞吐了吐舌头,卖了个萌,走进去了。
她给单晓飞办理入住手续,片刻的闲谈之间,单晓飞从她口中得知,她并不是这里的老板,也不是老板的女儿,而是旅行者,是属于那种一面游走一面打工的游客,也刚从丽江过来,因经费不济,正巧这家老板缺短工,她就补上了。听她说,她从广西桂林,游到北海涠洲岛,然后从中越边境走到云南西双版纳,一路游历过来的,目标是自食其力游历中国,然后再好好工作几年,游历世界。单晓飞听了,很歆羡,觉得她比他任性;也十分敬佩她这样的青春,这样的生活,可惜自己已是笼中之鸟,无法逭避了。
他将行李放到房间,然后下去找吃的,他饿了一天了。束河古镇的小吃很多,单晓飞随处找了一家比较热闹的餐馆,在里面点了丽江糍粑、纳西烤肉和杜鹃花炒蛋,又顺带听了餐馆为客户安排的纳西民族音乐。——是原生态歌曲,粗犷而高亢,令人激奋;清朗轻快的乐音节奏,合着那里古香古色的氛围,饭菜又着实香辣可口,让本就饥肠辘辘的单晓飞食欲大增,他倒几乎吃撑了。
不多时,在店的不远处的广场里,燃起了篝火,——即将篝火晚会,是这里常有的节目,供游客们饱食酒酣之后的闲情松榆!只见十来个穿着纳西民族服装的妙龄少女围着刚刚升起的篝火,跳起民族圆圈舞,游客们也顺势掺和进去,围着熇熇篝火跳着,单晓飞不知被谁的滑腻的手牵,也跟着跳起来,火盆上撺掇的火苗,把每个人开心的脸都映得红通通的。人们纵情地蹿着、跳着、唱着;再过一些时刻,皎洁月色之下,劲爆的DJ乐渐渐把纳西纯朴的音乐压下去了。单晓飞脱离了DJ音乐下的篝火,本想趁机夜游一番,可是身虚力乏,又没人陪,自游独添寂寥感慨而已;而且明要去香格里拉,只得回客栈休息,计划明天的行程。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单晓飞才起床,这里偏西,日升要晚深圳一个小时,不过醒来的时候已是日出杲杲了。他到前台去去退房,然已不是昨晚的那女孩,换成一中年稍胖妇女,单晓飞问那女孩哪里去了,中年妇女说已经走了!又着实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胆大,很能奔走,小小年纪已经跨越大江南北,横贯东西了。单晓飞听了不觉一阵失望落空,他本想今早来辞别,哪知道她倒先走了。他突然想起一段话来:
“那次我信步走进一间茶馆,对面迎来了一妙龄少女,对着我友好的笑,我也报之以笑;第二天,我离开的时候,店里老板给了我一包茶,说是当地特产,很稀有,然后嘱咐我一路保重,我听了很感激,我想这就是缘!或许我今生今世不再去那家茶馆,不再遇到那美少女向我投来美好笑靥的美妙瞬间,也不再遇到那么慷慨平和的店家,可是这份缘终究沉积在心底,永不散去!”
单晓飞痴痴想完,心知和她不过萍水相逢,虽十分难舍,终究无法了。缘向来是可遇不可求、难以触摸的东西,何必要再见独添烦恼呢!而况世间本多是一面之缘,追索是不必要的,也不能!就让那一刻的美好和温暖留在心底,去温暖那渐渐冷却的心!
单晓飞今天行程目的地是——香格里拉,他大学时代千百遍呼喊的地方!一路是纵横丘壑的横断山区,悬崖峭壁,险巇巍峨。途中他们穿过号称长江第一湾的“万里长江”。此处上游叫金沙江,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奔腾而下,由德钦县进入云南,与澜沧江、怒江一起在横断山脉的高山深谷中穿行。
他们在山间公路行不多久,又到一站,——虎跳峡。单晓飞不记得是在小学还是初中课本里看到过描写虎跳峡的文章了,虎跳峡是世界上落差最大的大峡谷,由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强烈构造抬升和金沙江水侵蚀而成;虎跳峡全峡分为上虎跳、中虎跳、下虎跳三段,上虎跳最重要的景观是“峡口”和“虎跳石”,中虎跳是“满天星”和“一线天”,下虎跳是“高峡出平湖”和“大具”,其中以“一线天”为最美。司机把车驶到一处停下,车里的人早已蜂拥而下,颠着跑着去了,单晓飞也跟着去买了票,顺路进去看。
以虎做名,果然山高谷深、雄奇险峻,水势灏大、气势磅礴,汋流雷鸣般的落差水声,波浪湍急的水花滚滚逝下,实在令人震撼!然这雄浑壮景,却只有不大的观景台和不堪重负的小道可通,行人又无规则,所以一停路就堵,道上还有不少?着篮子卖土货谋生的人,不适时的耽搁行人,以图旅人购买。单晓飞只管一路拍照,一路竭力前躜,并不理会那比肩继踵的人们。以他的步伐,很快游完虎跳峡,便回到车上休息等其他同车的人,司机只给他们两个小时,但最后拖拉到三个小时,司机也似乎习惯了,并不以恼。他们又继续赶路,大约是两个小时以后,单晓飞往日家的心里期盼、嘴里叨念的梦中天堂——香格里拉,就到了!
“哇!好美啊!”不知哪个女孩娇滴的一声,把似乎有些疲倦睡意的一车人都吵醒了。单晓飞闻声看去,车窗外,是一片圹埌草原,青葱翠绿,草木芳菲,雪山烟霏云敛,冰川湖泊潋滟,牦牛山羊喁喁景象,十分喜人!不时晃过的玛尼堆和五色隆达,远处蔚蓝的天,打开车窗,微风拂过的脸庞,——清爽、舒心、恬静、安然。
下午两点多,他们来到香格里拉市,香格里拉市是迪庆藏族自治州的州府,也是连接滇、川、藏的重要交通枢纽。单晓飞下了车,是一阵清亮的晃眼的光,这里地处横断山区和青藏高原相间处,海拔三千多米,故太阳十分耀眼刺人。
路上是纳西族和藏族人,他们都是一脸黝黑,接着便是汽车经过后的一阵阵灰尘,直呛的单晓飞咽喉干哑,鼻涩眼拙。他先去找了一家旅馆,将行李放下,然后出门寻吃的,走不了几步路,便来到一家叫“清真高原牦牛肉饭店”里,店面不大,门口悬了很多牦牛脯和干羓,单晓飞进去点了牦牛干巴、牛杂汤、辣炒牛肠吃了。
吃过了午饭,单晓飞问路去参观了迪庆·香格里拉噶丹·松赞林寺,松赞林寺是康区有名的大寺院之一,也是云南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于公元一六七九年(藏历第十一绕迥阴土羊年)兴建,公元一六八一年(阴铁鸡年)竣工。五世********喇嘛亲赐名“噶丹·松赞林”。寺内有八个康参,珍藏的文物有****、****的袈裟、法器和用具等物品,单晓飞对这些东西趣味不大,只是在参观的时候觉得内心不知不觉间宁静许多,豁然许多。
在寺庙西边的宗喀巴殿,向来不信佛不信教的单晓飞也顺意烧了几支香,那里的一位喇嘛给了他一串檀香佛珠留作纪念,并说了一句“扎西德勒”,记得在来的路上乘客和司机聊天的时候,司机曾经对乘客说过,在这里你即使不会说任何藏语,一句“扎西德勒”就代表了一切,单晓飞也入乡随俗地回答“扎西德勒”,然后经过转经路,抚摸转经轮,便出了寺。
不觉又过了一日,单晓飞感觉什么都没逛到,倒是看了一天的藏族风土民情,不过旅途似乎也如此,并不必急于“走马观花”,将所有景物横扫一遍,这样索然无味,而且丧失了旅行的意义,如此一想,单晓飞内心舒弛许多。次日他起得很早,先去吃了早餐,然后上路了,他一路北上,路途经过纳帕海,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沿途路上除了搭过两次顺路车,稳稳地奔走了一整天;到云南西藏交界的迪庆德钦县的时候,已是夜间十点钟,疲倦、兴奋、宁静岿然。
次日一早他先去爬了梅里雪山,爬了一整天,再回来的时候依然夜间子时,因为太过跋涉,以致腿脚发膇了,次日在旅馆调息了一日。第三日才去雨崩,因为在途径雨崩的时候,单晓飞听说那里有个神瀑,煞是神灵壮观,他本来好奇心极强,所以和同行的一群学生结了伴儿,因为昨天爬梅里的时候实在腿痛酸软了,他们雇了小骡子马去,途中不时会遇到些休息站,仿佛古代行人们在路途中休息的茶馆驿站,以前看武侠电视剧只觉好玩,现在身临其境,一心归隐田园山林之感浮出。他们到了其中一个驿站小憩,单晓飞和那几个学生买了些速食面烫来吃,用木柴生火烧水,环境虽简陋,食物也粗淡,但他自小是乡下人,虽然常年久经城市生活,到底乡土气息还存,所以对于这些并不十分介意;那几个学生似乎也吃得津津有味。然即便是在休息,单晓飞的眼睛却贪婪地欣赏这路途美景,用他四月份刚刚买来的相机“咔擦咔擦”地拍,连那赶马的师傅都笑他太痴。
大约午日的时候,隐藏在山谷中一块豁然开朗的世外桃源——雨崩村,才展现在眼前。他们在一藏民家放下行李,拿好东西,又马不停蹄地徒步上神瀑去,山林繁茂丛杂,气色氤氲,十分闷热。不多几步便有一条小溪,是雪山冰川水流而成。
在冰川水流成溪里,他们踩石逆流而上,时是盛夏,溪水清凉如玉,脚踩着清爽无比;树丛中不时蹿出山鸡松鼠等物,山涧也常传来呖呖鸟声。经过下雨崩的时候,是一片开阔的隰地,早做了农人的牧场,再翻山越岭一两个时辰,终于到了企盼的“神瀑”。然单晓飞有些失望,所谓神瀑者——不过山涧中一泓泉水?下,积成一池漻阔碧潭,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一条溪水,在青草处潺潺而已。除了曲径通幽,悠然宁静外,并无特别之处,只不过在奔劳了半日之后的期待,他们都有些惊喜。领路的中年汉子却告诉他们,对着神瀑许愿,很灵验。其他人许不许单晓飞是不知的,他只找好角度,趁着天还未完全暗下来,多拍几张照片,以做留恋。
接下来单晓飞又回到香格里拉市,一路趱行,去略略游了普达措国家公园,然后转回丽江,直达昆明,休整了一夜,次日便回深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