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头也不回,倒不是怕妈妈追来,而是担心牛娃己经走远,沒有把那最珍贵的消息告诉他。但,沒有想到,就在她要扑向牛娃怀里的那一刻。猪娃从斜刺里冲过来,仅管身上的赘肉弹起很高,依然奔跑向前。手里拿着一根短棍,气喘吁吁地赶到,一把扯住她。并破口大骂:“你是我的婆娘,胆敢青天白日去偷人!”
牛娃一直在翘首观望花花家的方向,希望她出现,再见到她一面。牛家人都催促他快走。牛大牛板着面孔,“侄儿子,去奔你的前程吧,花女子已经是别人的人,她不会来送你的,还牵挂她做啥。”
在一片“走吧,快走吧。”的催促声中,小苟村长发动了摩托车,村外两公里,镇上接送新兵的大巴车在那里等候各村送来的新战士,因为各村的土路太烂。
花花往左一闪,瞪大眼睛说:“我只和他说两句话,就两句,你回避吧。”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猪娃很执拗,笨拙拙地身体又拦住花花。
小苟村长关掉摩托车的油门,走过来训斥猪娃。“我说你这人,脑筋始终不开窍,你想守住乖婆娘,就要依着她。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全村人都淸楚,让他们告别一下,怎么不可以?是我,还要躲得远远的,由他们抱、由他们亲。真是一根筋不知道倒拐。”
朱娃今天的一根筋真的不会倒拐,脸上积满怒火。“放屁,我的婆娘怎么能让别人又抱又亲?你真是一个二流子村长。我朱大贵也有尊严,走,我们回家去说,我们现在才是最亲密的人。”
见他直呼自己是二流子村长,小苟也有些把持不住。“我警吿你,如果你破坏了征兵工作,我让你吃不完篼着走。”
见这情形,牛娃隔着问:“花妹,有那样的话你就说吧,多谢你来为我送行。”
花花仰脸望天空,泪如泉涌,那表情,她真想对着苍穹呼喊什么。她痛苦万状地看了一眼牛娃,踉跄着扑向牛大牛老夫妇,跪在他们脚下。老牛知道她有话要对他们讲说,扶起她走出人群。花花声泪俱下地说:“大爷大娘,牛娃哥有血脉了。我就是来吿诉牛娃哥这消息的,我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出生,请他放心去当兵,我一定会为牛家的这个血脉保守秘密,让他长大成人。呜坞......”
说完这些话,她一路跌跌撞撞,直奔老朱家,为的是不让命悬一线的亲爹受到刺激,猪娃也在后面屁颠颠地跟着。她关上房间门,嚎啕大哭,很久很久。
牛大牛老夫妇把牛娃牵到一旁,告诉他这本应该是喜汛的消息。天下,不知有多少男人,在得知自己就要当爸爸了,那狂欢狂喜的心情无不让人羡慕。然而,我们的牛娃同志,却因一个“穷”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心相爱的姑娘成为别人的婆娘,有了自己的骨肉,却还要保守秘密。他惨叫一声,“我不去当兵了!”一仰身昏厥过去。见状,牛家人一起围过来。
醒来,见苟端使急得团团转,“怎么一回亊,花花给你们都说些啥?”
“我的好侄儿,快起来,去奔你的前程吧,好好工作。家里的事情有大爹和二爹,有大娘和二娘,你尽管放心。好好给国家站岗......”老人们流泪抹眼地劝慰。
牛娃带着深深地愧疚,带着心灵深处不可言状地伤痕,带着爱情深渊里一切的酸甜苦麻辣,走了。尽管泪流满面,还是踏上了为祖国站岗的路途,一站站了七年整。
当时情景,作者有浅诗为证:
穷困悲
雌雄泪奔飞
腹中有子更为悲
不认爹
心中悲啼泪霏霏
惨凄凄
何时雄心壮志归
还是去当解放军
这天夜里,当年的农会干部孙万贯,对着躺在身旁的王翠娥高喊:“我要去见阎王爷啦,你们不要哭我!”其喊叫声不低于正常人,大有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概。惊得王翠娥滚跌于床下,爬起来,忙去摸他的鼻息还有气。“先人老子,骇死我啦,以为你变成鬼来吓我。”花花和孙大发听到喊叫声,也急忙来到他们床前。
见他们来了,孙万贯仍然高声说话。“听着,讨口也要供娃儿读书,不能学我的样。”花花轻轻搒了一下妈妈,“爹爹说话怎么一下子这么大声,他那来的力气?”
“他这是回光返照,时辰不多了。”妈妈强忍着沒有大放悲声。
果见,他以更大的声音喊:“我这辈子穷,枉为男人,下辈子也要当个有钱人!”连呼三声,便沒有了动静。王翠娥以手去摸鼻息,立刻嘶声哭啼。“先人老子,你咋格以这种方式走嘛?呜啊呜啊......”
花花搀住妈妈,不让她伏在爹的身上嚎哭。“爹还沒有走吧,他还大鼓起眼睛。”
“他这是死不闭目。当年,他是为了照顾我,借口自己文化低,谢绝了领导调他去外乡当武装部长。是我拖累他呀。我眼神不好,他一个人忙里忙外,还有他心肠好,哪家有难处都要去帮忙。他这是累起的病,沒有钱医治,就拖成了肺痨。呜啊呜啊......”王翠娥一边痛哭一述叨,花花也抱住妈妈痛哭,母女俩哭成了泪人儿。孙家亲戚听到鞭炮声,知道老孙哥归天了,急忙赶来给他穿老衣,搭设灵堂。
牛大牛夫妇、牛二牛夫妇也急慌慌地赶来帮忙。牛大牛一个粗人,嘴里还喋喋表白,说的蛮亲热。“亲亲戚戚的,早就该过来看望老孙哥,老孙哥可是我牛家的救命恩人。”
牛大嫂更是说的泪光闪动,“土改那年,有三个棒客(土匪)拿着菜刀来抢我们,男人不在家,我高喊救命。是老孙哥一个人,提着一杆老炮筒冲过来,救了我们全家。老孙哥呀,你咋不多活些年辰,好日子越来越好。呜呜......”
王翠娥在心里喝斥:人都死了才想起他的好,黄眼狗、白眼狼。不过,她心里明白——这都是为了花花肚里的孩子,狗东西,守不住秘密,看我死给你们看。
过了很久,老朱家的人才磨磨噌噌过来,给亡者烧过倒头纸,做了几个揖。“黑鸡婆”打着呵欠说:“我这两天很累,要回去休息,花花要尽孝就留在这里吧。”老朱想留下来说说话,被她一瞪眼。“你留在这里沒屁用处,滚回去挺尸。”转身对王翠娥却说得蛮亲热。“亲家母,让你多受累,辛苦辛苦你。这一仟元钱给亲家公买点儿纸钱烧,接连过两件大事,我也成穷光蛋喽,多不好意思呵。”
花花对这个刚柔备至的婆婆,一见面就有些哆嗦。
守灵,这是一个考验孝心,也是很辛苦的事情。在棺椁的两旁铺上稻草,孝子贤孙,至爱亲朋,全都席地而坐,陪伴亡人至上山安葬为止。现在进化了,稻草上铺被单、草席、篾席,天冷还要抱来多床被盖。守灵者谈亡人的故事,追思他的恩德和感动。也有借哭丧之机指责、唾骂亡人的,但会遭到其他守灵人的呵斥。“人死为大,人都死喽,还叨死人,真是沒有道徳。”
花花今天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面对自己的心上人远离家乡,连送别的资格也沒有,一二十天前,他们曾经是多么相爱的一对,而今只有在心里对他说话。本来要恭喜他当爹了,在那样的场景,却只有托人悄悄地转告他。天老爷,我们上辈子做了那样的亏心事?爹爹的世逝,无异于在她疼痛的伤口上撒盐,疼痛得难以抑制,经后有伤心的话儿对谁讲,很多事情和妈妈说不伸展。
夜很深了,嚎丧婆装在三放机里的声音被关掉,人们停止言语,进入梦境。
花花觉得身心都很疲惫,头脑昏沉沉的,浑身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儿劲,跪在灵前给焚烧纸钱的铁锅里添着纸钱,身子一斜,差点儿跌进那铁锅。
苟端使的摩托车直接驶进老孙家的庭院,他从车上下来,沒有惊动其他人。径直走向花花,微微点了一下头。“你那边的家闹翻了,对你十分不利,还是回去一下。他们要追问你给牛健说了些啥子?我调解不了。”
孙家亲戚看小苟村长对工作这么认真,怀着感动之心,都劝花花回去看看情况。孙大发也劝,“姐,你回去吧,你今天说了那样的话?我们家哪里有钱退人家,你要顾全大局。”沒有惊动王翠娥。怕她再也受不了刺激,有个老婆婆陪她睡在一起。
花花绵软软地坐上摩托车。“狗娃哥,我病了,就这几步路,你要骑慢点儿。”
“你病了怎么行,先去罗医生医疗站看看病,病情严重还要打针。搂紧我,别摔下车去。”
罗医生是个老头,在赤脚医生里技术是最高明的,果然说她病情严重。“姑娘,别嫌大爷啰嗦,纵有天大的事情圧在心头,也要尽量想开些,生命属于你只有一次,自己别把自己压垮喽。感冒打一针、吃点药就会好,心里的病,要自己化解,我给你开点镇静安神的药。又遇你爹爹归天,尽了孝心就好,别过于悲痛......”这个老医生人品真好,治内病还治心病。
月光皓白,明天早上可能要下霜。
小苟村长看着月光下花花那病恹恹的身子,更觉妸娜迷人,尤其那深潭般的眼晴里月亮似乎已掉进去,闪烁出令人神魂颠倒的光芒。他的神经不能拦截自己的不良想法,直感下巴颏冲起一股酸味,这酸味直导整个神经,心儿“扑嗵嗵”一阵乱跳。他知道自己要干坏亊,天唷,怎么办呢?
他神经紧张地把摩托车开到村公所,扶着打针后,有些反药性的花花。打开村公所的大门,一抱搂起她,几步蹿了进去,把她放在沙发上。转身又将大门闩上。
头脑淸醒了许多,浑身仍然软塌得难受。她明白他要干什么。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裤子已经被扒下,他已经压下来。天啦,三个儿时的伙伴都占据了自己的身体。泪水从眼眶里默默地流出来,流过脸颊,流到腮边。
小苟看见了这泪水,裸着躯体,拿来卫生纸给她揩泪,又来了一次,方才满足。给她穿好裤子,扶她坐起来。开始了他游说不负责任的演说:“真的对不起,趁你伤心绝望的时候,趁你有病的时候,不该侵占你。只怪我太爱你,我们三个小伙伴只有我才配爱你,论人材、论聪明,还有家庭状况,我都比他们强。可是,我至今弄不明白你怎么会不爱我......唏唏。”
小苟居然啜泣起来,“那天,倘若黄乡长沒有通知我到县上学习七天,我们几个人的命运将重新改写。回来那天,因为心里想着你,摩托车还冲进了公路边”的水沟里。”
花花觉得头脑淸醒过来,但是,心里却觉得冰凉的,身体似乎也在僵硬。是谁切开了自已的胸膛,血淋淋的心被一老头和一婆婆捡在手中,一起从“错情碑”那里扑下沱江,只看见涛涛的波浪。若不是从身体的反应上,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牛娃的骨肉,扑河自杀也就是那么-回事。妈妈把自己卖钱来治疗爹爹的病,爹爹还是走了,而且走的那么悲壮。一定是知道我被卖了的原因,而痛心疾首,才高呼着求富的口号去见阎罗。爹爹......你心里一定痛死喽。
他怕狗娃要长期霸占她,试探着反问:“狗娃哥,你这是强奸我,还有下次么?现在,反正我是一只被人乱踩的破草鞋,谁都可以踩我一下。反正花花掉进了阴沟里,再没有翻身之日,谁都可以来欺侮我。”她背转身,挥去了夺眶而出的泪水,身子不禁有些踉跄。
听闻此言,小苟村长心底一哆嗦:不幸的命运真的将她击垮了,儿时那个刚强的花花还能找回来么“我对不起你,让我以后慢慢地补偿你。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回去对猪娃说——你骂了牛娃一句,是个沒有能力的蠢蛋,才气得他不想当兵了。遇事动动脑筋,别像牛娃一样戅头戅脑的。只有傻瓜才与他家闹分裂,首先逼死的是你妈妈。”
今夜,苟端使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地认真思考:我该不该侵占花花......
花花躺在朱大贵的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实在难过,真想立刻从错情碑那里跳下去。传说中的七仙女只是被一个妖道错情,我是被两个人错情呀。怎样才能活下去,让牛家的这个血脉出世呀。看见朱大贵那仇恨的目光,把小苟教她的那句话试着一讲,他果然破涕为笑,尽情地欣赏她的身体。她觉着:狗娃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也许,她和狗娃之间,从此将是覆水难收、步步深陷。呵啊,我真的掉进错情河,掉进阴沟里,永世不得翻身,将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