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蓝依觉得死亡离她真的很近很近,就是一闭眸的瞬间,便会阴阳相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去的,明明当时她是傻傻的愣在那,可下一秒,却就地一滚,往旁边倒去。那巨石擦身而过,往那最低处而去,落地那一瞬间,炸裂成无数小块。
遇到如此变故,险险捡回一条命,蓝依这下没了多大动静,安静的坐在石头上,看着面前的荒凉,陷入沉思。这天也好像同蓝依开玩笑一般,明明还透着几丝阳光,却洋洋洒洒的飘下细雨,见这架势竟有着越下越大的征兆。
傅君歌并没有择了主路前去,而是顺着小道而去,通往善轩坡方向,除了这两条路,别无其他。既然顾子安一路追了过来,都未遇见,想必蓝依肯定是选了小径而去。
这个时候,他也不知该说她难得聪明还是莽撞,知道就近择路,却不知前路凶险,要是遇上冉朝的那些将士又该怎么办。不过,出了方才的事,就算冉朝那方追悔莫及,也不会再将目光放在善轩坡上,这倒是让傅君歌略微松了一口气。
下雨了,傅君歌看着这多变的天空,将这速度又提上几分,要是雨过大,本就潜藏险意的山坡要是又塌方,那就麻烦了。
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当傅君歌到达时,还是有些震撼,要是这下面埋着的真是他那些将士,他必定立誓将那冉朝寸寸土地都夷为平地,这样残忍的法子,也就是冉朝那位大皇子才做得出来。
地上散落着许多碎石,傅君歌干脆下了马,自己往里走去。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湿润,才走了没多久,鞋面上便沾了不少泥。
一眼望去,并无人影,傅君歌眉头紧锁,难不成蓝依并没有在此,见到这满山狼藉之后,便离去了?可既然到了这,要是不寻上一番,怕是他也不会走。
这些乱石哪难得倒傅君歌,只见他一提气,身子一轻,便往那高处的巨石上方而去。站得高,看得远,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凭着傅君歌的眼力,很快便找到缩在一块石头后面的蓝依,不过看她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加上她自认为的噩耗,蓝依觉得心有些疲倦,本想自己好好安静会,便离开。可不知怎的,只觉一阵倦意,恍惚间便靠在石上,睡了过去。
原本还为她一阵担心,此刻见到这一场面,傅君歌也不知为何心中怒火一下就起来了,走到蓝依身边,晃醒了她:“小医仙,你这兴致可真不一般,放着好好的营帐不睡,偏偏跑到这石头缝里睡,本将昨日同你说的那些话,你全抛在耳后了吗。”
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吵闹,蓝依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可这眼皮子却很不愿分离一样,她废了好大的精力,才勉强看清眼前的身影。
她是不是看错了,这人一身银白铠甲,此时拿掉头盔,将面貌一丝未遮的全部露了出来。为什么蓝依觉得他怎么那么像傅君歌啊,不可能,他不是已经被埋在了乱世之下,而她现在是不是正坐在他的头上啊,想到此,蓝依突然有些发笑,要是让傅君歌知道,会不会气的出现在她面前,好好整她一顿。
见蓝依精神恍惚,还自己莫名的发笑,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傅君歌的眉皱的更深了,盯着蓝依说道:“黑丫头,你发什么疯,回答我的话。”
怕是傅君歌多使了些力气,握的蓝依胳膊有些发疼,不过迷糊的脑袋倒也清醒了不少。她看着在她面前的身影,有些不可置信,甚至还伸出手在傅君歌的脸上戳了两下,自言自语的道:“好像是真的,不是假的。”
傅君歌被她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发怔,等回过神来正准备兴师问罪的时候,倒是被蓝依突如其来的拥抱直接惊得没有动作了。
“真的是你,真的是还活着的傅君歌,呜呜,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幸好,你还活着,还活着。”在确定傅君歌还活着的那一刻,蓝依只觉得心中某些失去生机的情愫渐渐回转,重新生长开来。在一路坎坷中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得知他们死讯的时候,她没有哭;在自己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她没有哭。可此时,蓝依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情绪就失了控,竟会做出这种举动,可又是那么顺其自然,触景生情。
说起来,这还是傅君歌第一次见蓝依哭,在他的认知里,蓝依虽不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更像是个有些略显粗俗鲁莽的丫头片子,可她的身上却有一种韧性,让她不会轻易说放弃,更不会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所以他忘记了,原来这样的她,也会落泪,也会有着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从未开口安慰过女子,平素,傅君歌最厌烦那种梨花带雨的女子,双眸含泪,固然楚楚可怜,可对于他而言,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要是换做平时,傅君歌早就会将她给推开,而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垂在两边的手,颤颤巍巍,就这么放着不是,抬起来也不是。
还没等他想明白,蓝依倒是自己缓过劲了,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有些过火了,连忙放开环抱两肩的双手,略带忐忑的看着傅君歌。
软玉在怀,突然离开,难免有些茫然失措,傅君歌此刻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过向来不将神色显露于人前,脸色倒仍是那副微带阴戾的模样。
“你......还有那些将士,难道没有......”蓝依试探的开口,傅君歌如今已安然无恙的站在她的面前,那么那些将士是不是也都没事。
因着这事,傅君歌早将斥责的话语忘却在了脑后,之前离得太远,只是能辨清人影,而现在离得那么近,蓝依的一身狼狈也无所遁形了,她这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会将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山崩来得太过突然,本将还在半路,所以便提前回去了。”见蓝依的眸中忧色极深,傅君歌有些别扭的向她解释了情况。
听到他亲口承认,蓝依才能完全放下心来,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行了,天色快要黑了,而且还下着雨,我们赶紧回去吧。”傅君歌似乎从未说过如此带着关怀的话语,刚说完,自己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正了正脸色。
原来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她到底在这睡了多久,蓝依只觉得脑袋直发晕:“恩,好,我们回去。”
蓝依打起精神,扶着一旁的石墙站了起来,刚挪动一步,脚踝钻心的疼,不自觉的就往前扑去。
下意识的,傅君歌将她接住,靠在他的怀里,见蓝依有些意识模糊,不由将手摸上她的额头,好烫,这丫头不是自恃医术高明吗,难道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吗,竟然还在雨中淋雨。
“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生气。”蓝依被这疼痛刺激了一下,意识稍微清醒过来,连忙开口道,傅君歌那多变的脾气,怕是有满腔怒火了吧。
先前固定住小腿的简易包扎被外面的长袍遮住,傅君歌并未发现,如今一走动,倒是露出一丝端倪出来:“你的脚怎么了,什么时候伤的?”傅君歌语气有些微沉的问道,虽然看上去没有外伤,不过看这架势怕是伤到了骨头。
方才他注意过四周,并无其他马匹的踪迹,该不是这丫头拖着这脚伤走到这里来了吧。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我们快些回去吧。”蓝依忙将外袍往下拉了拉,遮住双脚,催促道。要是之前的伤势,或许还能走上一走,不过现在,伤势越发恶化了,不用她瞧上一眼,都能猜到脚背此时怕是又红又肿了吧,不然她又怎么会在原地呆那么久。
可蓝依却又不想让傅君歌起疑,看来只能再撑一段时间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这才动了一步,就疼的脸色苍白,傅君歌又怎会相信蓝依说的只是一些小伤,不过他也不想与她废话,现在还是赶紧离去为好,这个地方现在还是存着险意。
傅君歌紧了紧手,本想将她一把抱起,却又犹豫了片刻,最后,半蹲下身子,背朝蓝依:“要是真想快些回去,那么就赶紧上来吧,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在这里耗下去。”
说是不感动那是假的,蓝依原本以为傅君歌就是个喜欢捉弄人,利用自己的权势威逼良民的权贵。可自从到了这军营之后,便开始渐渐改观了,虽然有时他还会对自己恶言相向,可每次也只是嘴上说说,哪有真的对她做出惩罚,也许,真的是蓝依自己对他的了解太少,才会轻易断定他并非良善吧。
“谢谢傅大哥!”蓝依也不客气,把身子挂了上去,既然傅君歌都愿意屈尊将自己的后背让了出来,那她怎么能不领情呢,而且她也真的是走不动了。
虽然知道蓝依背着他总叫他臭狐狸,可这一声傅大哥倒是从未听过,也就如此平常的话语,在傅君歌的心里荡起莫名的涟漪,不由让他嘴角微微勾笑,心情大好。
“要是下次再将本将的话当做耳边风,那就必须要按照军规处理了。”傅君歌背起蓝依,还不忘多说了一句。
蓝依在他身后无言发笑,然后一本正经的回道:“是,属下遵命,傅大将军。”
这还差不多,很满意蓝依的回话,傅君歌也便不再说些话难为她。因着照顾蓝依的脚伤,傅君歌走的并不是很快,隔着厚厚的盔甲,他毫不费力的背着她往前走去,心中还默默念叨,这丫头也太轻了点,明明每日吃的比谁都多,怎么就不多长些肉,真是浪费军中粮食。
看来,回去之后,他还真的要好好训练训练蓝依了,这么弱的身子骨,还想当军医,别在半路就累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