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永泉村,虽然徐毅没有亲眼见到,却也能想象到是怎样的惨烈。直到后来,他愤愤的去找杜乐生理论时,都是眼中冒火,衣袂翩飞带风。
“不是说好的,只烧村,不伤人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徐毅怒气冲冲,朝着杜乐生失控大喊。
“不准对大人无礼。”一旁的侍卫举着剑,拦在徐毅面前,不让他再靠近杜乐生半步。
杜乐生并未动气,反而挥手让侍卫下去,站在徐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徐兄为何如此生气,坐下与乐生共饮一杯吧。”
因着刚刚侍卫的态度,徐毅这才想起杜乐生是个知县,堂堂正正的七品命官,他又能拿杜乐生怎么办,要是杜乐生一怒,将他也给灭了口......
想到此,徐毅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满身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好顺着杜乐生的意思,坐了下来,默不作声。
见徐毅终于安静下来,杜乐生笑的更是开怀了,眼里渗着一股莫名的寒意望着他:“徐兄,乐生也是为了将来着想,如果没有了永乐村这帮村民,那么整座山的玉矿,就是我们二人独占了,到那时候,还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可你杀了茗儿,她是我妻子!”徐毅隐忍的说道。
杜乐生放下杯盏,突然叹了一口气:“是啊,对于嫂夫人的意外,乐生也很是难过,唉,说起来,这还真是个不幸的意外。”
徐毅心中明白,那一晚,无论是谁进了永泉村,下场只怕都是如此,他只恨自己为何当时不拦着,眼睁睁看着叶茗走向死亡。
“徐兄,你要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你我的性命早就绑在一起,荣辱共享,你说,你是想要一世繁华,还是被人辱骂是个杀人犯。”杜乐生见徐毅百般纠结,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是啊,若说杜乐生十恶不赦,那自己的所作所为又称得上什么。联合村里一些与他一样存了这般心思的人,共同谋划了这场意外,有些人更是将家中儿女唤了回来,其中不乏定了终身,已经成亲的女子,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这一句话,将徐毅朝着更深的罪孽推去。永泉村全部的性命,和叶茗的死,他好像全然忘记了一般,他记得当时他开了口,只说了句:“徐毅只愿这一世富贵无忧。”
“好,乐生果然没有看错徐兄,来人啊,将东西拿上来。”杜乐生大笑出声,唤人将他一早准备的东西拿了上来,揭开盖在上面的锦布,下面放着的竟全是金锭子,一下子乱了徐毅的眼。
按照杜乐生的叮嘱,徐毅将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带离了那座山,更远离了鄚城,这样,玉矿便为杜乐生一人所有了,而他对于玉矿,也没有了当初那么强烈的欲望,毕竟叶茗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只是徐毅没想到的是,永泉村竟还有活口,那个与青女定下姻亲的楚轻鸿还活着。
当楚轻鸿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的事情败露。那日,楚轻鸿侥幸去了后山,并未在村里,这才躲过一劫。他亲眼看着全村的性命一个个被屠杀,却敢怒不敢言。他只能,默默将那些人的面貌记下,势要报这屠村之仇。
两个村落同时起火,楚轻鸿失去了双亲,成为了孤儿。几番打听之下才知青女还活着,便一路找了过来。对于楚轻鸿,徐毅还是挺满意的,只是现在,他却对楚轻鸿的出现,心中复杂万分。
一场晚宴之上,只要青女一人内心欢喜,与轻鸿说个不停,徐毅沉闷无声的坐着,眸中的微光如墨涌来般,充斥着整个心房。楚轻鸿,留不得。
没有什么比自然天象还要好的杀人契机,那晚天气十分恶劣,一道闪电竟将郊外弃庙旁的老树给劈的烧了起来,天空中,只打着干雷,却是一滴雨水也未下。这让原本想自己动手的徐毅收了心思,偷偷驾着马车将昏迷的楚轻鸿带了出去。
“楚小子,不要怪徐叔无情,徐叔也是没法子。”在徐毅心里,一者,楚轻鸿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见到了那日行凶人的面容,那几个人都是杜乐生的亲信,若真的任楚轻鸿查下去,想来他也会受牵其中;二者,便是楚轻鸿与青女的亲事,只要楚轻鸿不在了,那么青女的婚配自然可以有其他可能。杜乐生有言,若有缘分,两人结为亲家,倒是喜事一件。
那老树上的火,其实并不至于烧毁整个弃庙。所以徐毅将楚轻鸿扔在庙中,又添了一把火,直到火焰吞没了整座庙宇,才心满意足的离去。回至家中,徐毅便见青女站在门口,天空的惊雷轰隆一声响起,吓了他一跳。
“青女,你怎么一人站在这里。”徐毅心中一震,忙将神色收拾好,一脸关心的问道。
“父亲,轻鸿不知道去哪了,你知道吗?”青女突然开口,震天的雷电闪过,映着她的脸上一片苍白。
“爹也未见到他,难道他不在房里吗?”徐毅有些不自在的开口。
青女并没有再问下去,转过身走了进去,可是自那夜之后,原本欢脱性子的青女,越来越沉默,连带着对徐毅也爱理不理。
每每此时,徐毅便总觉得,青女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可他能做的也只有在物质方面弥补,便是连甘宁镇的人都说青女有个好父亲。
直到一年前,镇上发生怪事后,徐毅才隐隐觉得不对,后来无意间发现青女与楚轻鸿的通信,这才知道,原来楚轻鸿没死,他回来了,回来复仇了。
“回来复仇?那也应该是找你啊,为什么要抓别的姑娘,害了她们的性命。”凌沐夏听后,开口问道。
“小夏子说的没错,为什么那楚轻鸿不找上徐府,反而要去伤害那些无辜女子的性命。”蓝依应和道,对于这一点,她也是十分不解。
徐毅不由苦笑:“当年犯下的罪,不止我一人,可以说半个坞村都是帮凶。”
与杜乐生商议后回到坞村的徐毅,便有了别番心思,要是单凭他一人,想要将这把火放的神不知鬼不觉,着实有些困难。于是,徐毅那几天联络了村里他的好友与图着同样心思的村民,几番推诿之下,众人商议一致,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那晚出了人命之后,众人共同缄口,离开坞村,而那些早已嫁人的儿女也随之离开,重新生活,永泉村的人渐渐地被他们遗忘。
“要是那鬼仙真是楚轻鸿,那么叶姑娘一定不会有危险,指不定是她自愿离去的,你要我们救她,岂不是多此一举了。”风莫瑾淡淡开口。
“不,现在的楚轻鸿与以前截然不同,青女是受他蛊惑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她肯定不是自愿离开的。”徐毅连忙否认,不肯相信风莫瑾所说的话。
徐毅似乎有些魔怔了,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这几句话,眼神有些空洞无神。
真相总是残酷的,蓝依从未想过,徐毅这般看似老实憨厚模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她有些难以接受,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风莫瑾见蓝依这副模样,心里长叹一气,看来,今日的事情对她的冲击还是过大了。他站起身来,不去理会一旁神志不清的徐毅,拉过蓝依,往门外走去,看着蓝依睁大的眼睛,难得一笑:“既然事情都已明白,徐府我们也没必要呆了,依儿,沐夏,我们走。”
蓝依看着风莫瑾拉着自己的手,温热的掌心相交互,她原本有些清冷的内心重新布满了温暖,阿瑾,谢谢你,用这种方式安慰她。
凌沐夏自然不会多留,他本就不喜欢这徐府,还有徐氏父女,如今更是讨厌万分,连忙跟着风莫瑾的脚步,离去。
一路走来,偶尔遇上些徐府的护院丫头,见他们一行人离去,也只是呆呆着看着,并不上前阻拦,很快,他们便离开了徐府。
“阿瑾,我们要离开吗?”见风莫瑾的去向是镇口,蓝依还是开口问道,不知为何,她还是不想就那么离开。
“那依儿想怎么做?”风莫瑾问道,眼神一碰触到蓝依身上,便显得温柔几分。
蓝依心中万分纠结,还是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阿瑾,固然徐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可同样那楚轻鸿也是犯了错。现在,是那些女子丢了性命,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就是徐伯这些人。”
“难得你能考虑到这些,那我们就多留几天吧。”风莫瑾说道,看着蓝依的神情越发柔和。
得到风莫瑾的回话,蓝依的心情好了许多,笑容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拉着风莫瑾与一旁有些不情愿的凌沐夏又往镇子里走去:“阿瑾,小夏子,快点走吧,一天没吃饭了,我都饿了。”
“吃饭!依依,你一说我也饿了,我们快走吧。”凌沐夏见蓝依这么一提,也来了劲,两个人见达成共识,一下子便将风莫瑾抛在了脑后,忙往客栈走去。
风莫瑾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失笑不已,然后慢慢地收回笑。这个天下太多复杂人事,阴险诡计,要是蓝依他们二人皆能这样无忧无虑,那该多好。一个真挚的笑容,对于他,总是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