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将来到陕西地界儿时,君紫妍提议说:“不知现在中原情况如何,咱们失踪了这么久,想那方岳或者已经扩大范围搜索我们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易容改装一下,以免被他们认出。”
林一潇奇道:“妹子还会易容术?”
君紫妍红着脸点点头,“为了行走江湖之便,会些皮毛。”
“那便极好,也让为兄瞧瞧你能把我们化成什么模样!”说着,转头看向方婷。
方婷却眉头微皱,低低却坚决地说了句,“我不化。”
“方姑娘,你且委屈下,方岳毕竟是江南九省的绿林盟主,势力强大。万一遇到他们的人,我们恐难逃脱。”君紫妍劝道。
“我不化。”
君紫妍见她如此,一时语塞,看向林一潇,希望他可以说服她。
却没想到,林一潇竟说:“不化就不化,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妹子放心好了,以后的路定会坦坦荡荡!况且事情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也许方岳早把我们忘脑后了。”
因为林一潇知道方婷素喜干净,又最珍视自己的容貌,要她易容实在难为了她。
君紫妍急得皱起秀眉,还欲再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着既然大哥都如此说了,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人进入陕西,行了一天的路,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便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君紫妍便嘱咐了小二备好早饭,等林一潇和方婷来吃,自己又去集市上买了些包子馒头。等她买好东西回来,林一潇已经开始吃早饭了,方婷也缓步下楼来。君紫妍也一起坐下,边吃边说,“接下来,我们就一直南下吧,路程也短,尽量避免与中原武林有所接触。”
“小二,来二十斤包子、十斤馒头,再上几个可口的小菜!再来几坛酒!”一个黑脸汉子一屁股坐下来,大声喊道。
“老裘,别喝酒了,吃点东西赶快上路要紧。”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汉子坐在那黑脸汉子边上,手搭在他粗壮的胳膊上,劝说道。
“妈的,老子赶了一夜的路,想喝点酒都不行,这破差事,老子不干了!”
“裘大哥,等回去,老弟给您买十坛女儿红,还差这一口么?咱们吃了这顿就得立即上路,傍晚再好好歇歇,实在不行,晚上再少喝一点,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黑脸汉子看看这瘦子,又看看跟着进门的十来个人,勉强点头,“那就晚上再喝,先凑合吃点。”
这些人一进门,君紫妍就大感不妙,林一潇也认出他们是广西百越帮的人,于是低着头小声商量出路。
“大哥,上楼收拾东西,立即动身。”
“你和婷婷上去,我从厨房出去,从客栈后面再跃上来,取了东西后去你们的房间找你们。”
“好。”于是,林一潇闪身进了厨房,君紫妍则携着方婷缓步上楼,不时用眼角余光瞥下这十几个人。
“这大热的天,老子天天在外面跑,两个月了,别说人了,影子也没见到。我说肖敬,你倒是猜猜看,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南直隶要找人,干我们屁事,凭什么要我们这样拼死拼活地给他们干活。这绿林大会也被搅黄了,那个方岳能不能连任盟主还是两说,这么早巴结他是不是太过了?”姓裘的黑脸汉子粗声粗气的抱怨着。此人名叫裘林,年近五十,在百越帮里也算老资格了。
肖敬慢条斯理地说:“老大的想法,我自然猜不到。不管方岳是不是下一届的盟主,能抓到他想要的人,对我们百越帮都是件好事。这些年,江南几省,属咱们最弱,广东福建偏安一隅,表面上是与世无争,实际却一直靠着方岳。咱们挨着五毒教,受人欺凌,他们有谁帮过我们了?!前年秦安去世,本来强势的四川也弱了下去,但怎么说,人家的老底还在。我们要不趁此机会崛起,恐怕就要永远落于人后了。”
裘林思量半晌,见小二端上菜来,便大口吃起来。肖敬一边吃东西,一边张望,慢慢目光聚集到方婷身上,雪白的一身,依旧是那天在铁拳孟家看到的一般,这样的女子,必定令人过目不忘,但她身边的女子却只留下一个背影,看不到正脸。
君紫妍提心吊胆地走进房间,想尽办法不让肖敬看见自己的正面,她确定肖敬已经看到了她们,至于认没认出,她还不敢说。
林一潇推门而入,反手把门带上。“怎么样?可以走了么?”
君紫妍点点头。
“两位姑娘,楼下有位大爷说见姑娘身体瘦弱,为姑娘炖了锅鸡汤,请姑娘下楼品尝。”店小二在门外敲敲门,扬声道。
君紫妍警觉地看了下林一潇,提高声音说:“竟有如此豪爽的大哥,那真是多谢了。你且去将鸡汤炖着,我们稍做收拾,便下去亲自道谢。”
肖敬手指摩挲着茶碗边缘,微微一笑,示意店小二可以下楼来了。
君紫妍塞给林一潇一个钱袋,低声说:“大哥,你带方姑娘走西南方向,沿着大明边界就好,咱们在乐山汇合,以尾部是叉的箭头为标记,指示方向。”说着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图案,等林一潇看清后又立即擦去。
“你带着婷婷走西南路线,我往东去。”
“大哥!”君紫妍眉头紧皱。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犯险?你只要照顾好婷婷就好。我来引开他们。义父不是说凡事让我做主么?”
虽然义父如此说过,一直以来,她都是听从义父的、听从大哥的,可是这次,她万万做不到让大哥涉险,即使违背义父的意思。一个“不”字刚到嘴边,君紫妍看着方婷,却又点了点头,以大哥的武功,自己一个人逃脱不成问题,可是带着方婷反倒容易出事,这次如果不是方婷执意不肯易容,也不会暴露,落得分开逃避的结果。
方婷看着林一潇,只说了句:“林大哥,你保重,咱们CD见。”便同君紫妍跃窗而出。她无话可说,只有满心的愧疚,如果不是她坚持不易容,他们就不用分开,他就不用冒险引开那些坏人,她也不用担心。可是没有如果,事情已经这样,即使再懊悔,也于事无补,而今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他平安无事,即使自己立即死掉、即使再回到以前暗无天日的牢笼……她没有哭,只是狠狠咬了咬嘴唇,嘴里有些许腥甜。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下来,肖敬大感不妙,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登时散在地上,碗碟碎了一地。裘林愣了下,破口大骂道:“妈的,老子吃得好好的,你这是干什么?”
肖敬阴沉着脸,气冲冲地说:“这个小妮子,竟然敢耍老子!真是笨,一个普通姑娘,怎么敢随便接受别人的请吃,那么大声,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快走,看能不能追上那三个人。”
裘林摸不着头脑,问“哪三个?”
“刚刚那桌的三个,就是大闹绿林大会的人!”
裘林一听,啐了一口,“妈的,怪不得你要请人家吃鸡,我还以为你小子当真看上什么姑娘了呢!”说着,抄起家伙就往外奔。
肖敬没有理会裘林的话,冲出客栈,揪着一过路人的领子,喝问:“看没看见一男两女?”
这路人被他问得怕了,这满街的人也不知他问的是哪三人,便随手一指,磕磕巴巴地道:“往那面去了。”
肖敬扔下这人,便匆匆追去。这一指便指错了方向,让肖敬一行人白忙了一场。
林一潇骑着旋风驰了一日,也不见后面有人追来,想着旋风脚力非凡,估计已经甩掉肖敬等人,便择了客栈休息。再赶路时,虽不比昨日策马疾奔,但想着早些与妍婷二人会面,也不敢怠慢。走了半月有余,才到达CD。正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初到蜀地,林一潇对这儿的风土人情也大感兴趣。这一日,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林一潇牵着旋风缓步而行,听着两旁小贩的叫卖,想着方婷曾说与他一同来看巴山夜雨,也不知她二人现今走到哪里,是否安全。正想着,听见前方似乎有吵闹声,远远就见围了一圈人,两侧商贩都收拾了东西躲得远远的。林一潇心中好奇,想左右无事,去凑个热闹也无不可,便牵马过去一看究竟。因这围着的人甚多,又似江湖仇杀,不便穿进人群中,于是将马系于一旁,独自翻身跃上屋顶。
只见这外围足有三层人墙,内里背着他站着一男子,对面是一男一女并肩而站,后面还有两匹高头大马。听那对面男子厉声道:“你欺我妹子感情,还要抵赖,真当我秦家人是好欺侮的么?”
“哈哈哈……这两情相悦之事怎说成欺侮?我与你妹子在一起时,既没用刀剑威逼、又没用迷药控制,她是完全自愿跟随我,你怎可诬陷我呢?”这男子一身白色长袍,身姿挺拔,手执一短枪,语气却甚是轻佻。
对面那男子气得脸皮红涨,一时语塞,只说了句,“好不要脸!”
白衣男子却依旧调笑着说:“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人之常情。”
林一潇忍不住前移数步,好看清这白衣男子的面目,但见他面如冠玉、浓眉黑目、鼻梁挺拔、留着寸许的络腮胡,相貌也颇英俊,只是看着似一个粗犷大汉。
显然这人已惹怒众人,就听有人喊道:“城主,这等不知廉耻的采花大盗,无须跟他多费唇舌,让兄弟们早早结果了他性命便是!”
对面那男子似有点头之意,旁边的女子按住他的手,交换一个眼神,上前一步,缓缓开口,“龙在飞,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娶我?”
龙在飞笑道:“自然不愿意。你我只是露水情缘,我不爱你,如何娶你?”
那女子立马红了眼圈,“既然不爱,为何承诺?”
龙在飞依旧笑道:“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跟着我,天涯海角,我定不丢下你。”
那女子听了,不知是笑是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如珍珠断线,嘴角却衔着笑意,“如此,我跟着你,算什么?!”
龙在飞敛了笑容,“当初,我只答应你,带你离家出走,可以跟着我一辈子,别的我什么也没允诺。”
对面男子上前握了那女子的手,“小曼,他就是一个采花贼,看我今天结果了他,替你出气!”说罢,便提剑上前。
这叫小曼的女子拉回他,“大哥,我自己来!”说着,飞身而上,剑指龙在飞。
龙在飞倒也不避让,只随手一抬,便用短枪拨开了她这一刺。接下来数招,龙在飞都有意让着她,只闪不攻,倒显现了一身俊俏的轻身功夫。
林一潇看得起劲,不想刚到此地,便可见到高手过招。
连攻数十招,女子的剑都碰不到龙在飞的衣衫,对面男子急道:“小曼,你且回来,让大哥替你收拾这个无耻之徒,也叫他瞧瞧咱们秦家剑法的厉害!”这兄妹二人就是四川绿林头目——天府之城的秦易和秦曼。
秦易也未多说,便一剑刺向龙在飞,这一招与适才秦曼所使的如出一辙,龙在飞正欲用短枪拨开来剑,却见秦易中途变招,这剑便刺向了龙在飞的大腿,幸好龙在飞反应灵敏,迅速向旁闪开,躲开了这一剑,否则大腿上被刺出个透明窟窿,这一仗势必败下阵来。
论兵器,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秦易用的是长剑,而龙在飞用的却是短枪,优势显而易见。秦易将剑舞开,几乎把龙在飞团团围住,只是始终未能伤他分毫。每当长剑快要刺到,龙在飞总能巧妙避开。每次只差半寸,秦易也愈加着急。高手过招,差不得分毫,心乱则招乱。趁着秦易这一剑招递慢了一瞬,龙在飞便抽身跃出剑圈,远远飘了开去。
秦易知道再战也无用,只能罢手,远远站着怒目瞪着龙在飞。
旁边就有人喊道:“城主,我们一齐上吧!江湖上谁人不知龙在飞是个无耻下流的采花大盗,对付这种人实在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我们大家一齐上,还不把他大卸八块?他今天纵是插翅也是难逃!”
还没等秦易答应,一声马嘶,一匹白马冲入人群,反应快的躲开了,反应稍慢的就有被撞倒在一旁的,龙在飞顺势跨上马背,疾驰而去。秦易听见马惊了的声音便知不妙,想要拦截,却不知何物横飞到半空中,接着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粉末,只能隐约看到从天而降一人影,随龙在飞二人一骑,转眼消失在街口。待这白色粉末消散,却发现一个面粉袋横在地上。
这白马就是旋风。林一潇同龙在飞一直到郊外才勒马停住。龙在飞飞身下马,抱拳道:“今日多亏老弟拔刀相助,请教高姓大名,他日若有所求,必将万死不辞。”
林一潇也跃下马来,同样抱拳,目光也不直视对方,语气平淡地道:“在下林一潇,今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况且我本不愿插手,只是见兄台功夫了得,不愿你死于乱剑之下罢了。”
“哈哈哈……”龙在飞仰天大笑,“老弟果然直率,无论如何,你也救我一命,如你所说,你若不出手,我今日必死无疑。”
林一潇难掩鄙夷之色,冷冷地问:“兄台莫非真的就算死也不愿对秦家小姐负责么?”
龙在飞一愣,随即又淡淡地笑着问:“老弟好像很清楚这事情的始末?”
“也没有很清楚,只是方才听你们说了一些。”
“既然如此,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吧!”说罢,龙在飞大摇大摆地离去。
林一潇微微叹气,骑马继续赶路。到下一个城镇,已是晚上。林一潇找到一家干净的小店,要了两样小菜,一坛酒,大口大口吃起来。只听掌柜与店小二议论说,“这客官已喝了几十坛酒,一会若是再要,就告诉他小店的酒卖光了,轰他出去,别是个烂酒鬼,喝多了便耍起酒疯,赖账是小,砸店就不妙了。”店小二连连点头。
“小二,再来几坛酒。你这酒似白水一般,好生没劲。”角落一桌的客人喊道。
小二小心翼翼地过去,赔笑道:“客官,我们这小店的存酒都被您喝完了,没有啦!你看要不先把酒钱结了,到别处喝去?”
这客官倒也没怒,笑着说:“小哥别来唬我,刚刚你家掌柜跟你说的,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先把钱给你,再给我来十坛!”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小二一脸惊讶,心想,我与掌柜说话声音那么小,你在角落也能听到?莫非你会掐指算命?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把钱收着再说。于是,去拿桌上的银锭子,却怎么也拿不起,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银锭子已嵌在桌子上。小二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人,这人笑着拿起银锭子,抛给小二,“快去给大爷上酒。”
小二战战兢兢把钱交与掌柜,磕磕巴巴地讲了方才的事情。掌柜一听,亦是瞪圆了眼珠,忙把银锭子交还到小二手中,嘱咐道:“就说真没有酒了,这顿酒当我们请他了,请他别处喝吧!”
小二万分为难,也只得照办。这回,那客官便有些不悦了,“大爷又不是没钱,你们怎么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呢?”
林一潇看着角落那边,看不到那人正面,只见他一身白衣。心想,这人也真是好酒量,只是碰到胆小的店家,不敢做他生意,便大声说道:“小弟这里还有一坛酒,兄台若不介意,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那人喜道:“如此甚好!”急忙起身,霎时,坐到林一潇对面。
林一潇一愣,顿时心生厌烦。那人却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呢?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林一潇没有理他,直后悔叫了他来饮酒。
这人便是龙在飞了。龙在飞一边倒酒,一边说着:“现在后悔也晚了,你这酒必定要分与我一半了。”
林一潇倒也淡然,“后悔也无用,只是我只答应请你喝一杯。”
龙在飞一双黑目盯着他,突然一声大笑,抄起酒坛,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林一潇欲加阻拦,已然不及,又不想与他争辩,只得无奈叹气摇头。
龙在飞吧嗒吧嗒嘴,笑着站起说:“多谢老弟的酒,我先回房睡了,有缘明日再见。”
林一潇看着他上楼,心中只觉这人莫名其妙,做下那种无耻下流之事,自不能是好人,可他一举手一投足间竟透着一股洒脱大气,也不像是个奸邪小人。想不明白,便不去费脑筋,明天离开此地便不会再与此人有何交集,于是填饱了肚子,自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