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手机设置的闹铃哼起悠扬婉转的歌声，白芍准时出现在文学杂志社的办公室。
“你考虑的如何？”笔耕不辍的某人辨声识人，上一秒还专注于教学备课，下一秒就已转换思绪，与眼前的人说着极合时宜的话。
“我好好想了想，这件事对我无往而不利，我愿意接受。”她表情冷漠，不咸不淡地说着。
不久之前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上学期末，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讯，大致是约她面谈小说部分细节完善的事情。
经历三个学期，她笔下的故事早渐渐地接近尾声，成效显著，受到极大的欢迎。在连载于校文学杂志的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周都去杂志社办公室报到，接待她的有时是最初见过面的学姐，帮忙转达建议，有时是顾教授本人，除去顾逸川的父亲这一层身份，白芍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尽心负责的教授。但凡他亲自辅导，必然要花去她个把小时的时间，虽说受益良多。
不过学期末她再次踏进那个地方时，办公室坐着的却变成了沈墨痕，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个消息。而她只惊诧了那么几秒钟的功夫便恢复正常，对他的神出鬼没她已见怪不怪。
反倒是沈墨痕慢悠悠地解释原因：“之前大概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校文学杂志的另一名负责老师，你好，白芍同学。”他把手伸出来以示友好，眼里的深不可测几乎溢出。
她不啻，这人……要是同时给他多重角色，他怕是也一样能轻易地扮演好吧。刚刚还盛气凌人地要求她和别人分手，这么快就充当良师一角。她气尚未消去，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完全无视他晾在半空中离地面一尺多高的右手。
这就是在杂志社的首次见面。她全身心投入伪装，没有接收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聊至半途，实在听不下去，白芍才提议，“我的小说有哪些不足的地方，能不能烦请老师用电脑发我邮箱，我不想听您讲。”她用尽敬辞，整句话却毫不友善。
无所谓了，她对他的行为失望透顶，也不用再费尽心思保持一个好形象了。
沈墨痕握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白色的稿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就像是他的心被她不留余地的绝情刺痛。半晌，他开口：“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在这里费口舌？”
满心以为因着此次的不欢而散，之后都不用再见面，但隔了一周，沈墨痕照旧约她面谈。
所以，每周都会有一天，白芍的心情都跌至谷底，为此，赵孟妍私下里嘲笑过她，内容恶俗，说的有几分道理：“女孩子的生理周期才一个月一次，你的大姨妈怎么就造访的这么勤快！”
十几万字的小说东拼西凑终于完成那天，她最后一次去办公室报到，做一些文章的收尾工作。好不容易把一切谈妥，两人没有起言语的冲突。
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将要落下之时，沈墨痕平白无故地问道：“白芍，不若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什么？”她问道。
“你的梦想不是想要赚钱吗？”他的话无一不在嘲讽她的虚荣，“我看过你的小说，写得不错，我有意向帮你出版，让你名利双收。”
一字一句烙印在她的每一寸皮肤，她烫的发疼，想要纠正他的错误。她是想要赚大笔大笔的钱，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但从他口中说出的她却是不堪入目的。“条件呢？你的条件是什么？”她终究忘记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归根到底，他是商人，商人都习惯讲究利益吧，白芍想
沈墨痕了然地笑笑，说道：“留在我身边，你可否接受？”他一子一句地说出口，吐字清晰，连让她听岔的机会都不给丝毫。
“那陈虹呢？”
“她是我大学时关系不错的师妹。”
白芍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外面的脚步声时轻时远，让她片刻不得安宁。五六分钟过后，她收了装模作样的表情，沉声道：“我考虑考虑。”
回到现实，她看着沈墨痕拿出一份文件，甲方一栏已有他签上了名字。她从他手中接过黑色签字笔。
在落笔时，白芍猛地想起什么，抬起头说：“沈墨痕，你提的条件包括什么？”
“把学习之外的所有空闲时间都给我。”他直起身子说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剥夺你的学习时间。”
白芍听后，突然把笔盖合上，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和他谈判道：“若我就这么签了恐怕不妥。”
她顿了顿，接着原来的话：“学习之外的所有空余时间？不包括睡觉，几乎占了我时间的三分之一，您这不是霸王条款吗？”
“那照你的说法？”
白芍指着上面的条款，说道：“照我的说法，应该在后面加上一条。本条款有效期一年，期满一年，甲乙双方办理离婚证明。”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沈墨痕面色愈加难看，复又在后面补充一条。一年为期，一年的时间，她会再次回头看见他吗？如果不能……他觉得顾教授说的真在理，他这个人，把成熟都用在了事业上，所以对白芍的感情显得幼稚就不足为奇。
白芍这才拿过，又一目十行地把内容阅读了一遍。
“好好看看，还有要补充的尽管说，我可不想再听到霸王条款之类的词。”他悉数看在眼里，“好意”地提醒。
“谢谢提醒。”她答道，在乙方后面郑重地写上白芍二字，笔画少之又少，却写了很久。“好了，”她站起来，意外地伸出手道：“合作愉快，沈老师。”
“合作愉快！”沈墨痕与她交握。
从此，彼此的双手交缠，四指相接，命运牵连，再也牵不到对方心里的那根线。他们是最纯粹的师生关系，最伪善的兄妹关系，最和谐的交易关系。
沈墨痕说：“周六早上我来接你。”
“行，那周六早上校门口见！”这笔交易她并不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