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回到起点。
大二是四年中最值得留恋的时光,逐渐摆脱大一的晦涩,又不需要过分担心大三大四的就业。成熟未满,未来尚不需要四处奔走。这一年,许多女生蠢蠢欲动,试图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旷世之恋;许多男生在自由的校园里收到熏陶,迫不及待地与成长会师。
白芍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那个地方从未改变,晴天时阳光直射,温暖一众学生的梦境,阴雨天拉开帘子,光线最为明亮。她和这里一样保持一成不变,做个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永远都会是她的信条,直到叶落归根也是。
对面的桌子不知不觉间早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也源源不断地给她带去一个有一个新奇的故事,让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接触着世界的凡人而已。今天占据一隅之地的是一对情侣。
学习的间歇,她偶尔瞧见他们的亲密,女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糖果喂给男生,男生欣然接受,又会宠溺地在她的脑袋上敲上一记,要她好好学习,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白芍出神,不禁想起她和顾逸川之间一纵即逝的短暂。有多久了,那时他们都穿着臃肿的棉服,说话时吐出的雾气依稀可记。她低头望望自己的衣服,白色短袖与凉鞋,时间也未免太不留情。
那次的“家长见面会”后,她与顾逸川刻意避开大人,他们远远地落在后面。天色将黑微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别的学校篮球场灯光闪亮,男生不肯就此离去。一旁长满了高大的香樟,光秃秃的枝干与地上铺陈的落叶遥相呼应,竟是一种意外的和谐之美。
她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心情欠佳,往往这时说的话最具勇气。白芍酝酿情绪,不消一会儿工夫而已。她对顾逸川说:“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好了。”
顾逸川先是看了她几眼,紧接着平静地答道:“好。”
他的声音潜藏在朦胧的夜色中,前所未有的低沉,白芍对他不拖泥带水的回答感到吃惊,踩着地上正演奏清脆乐声的黄叶问道:“你,你没有什么要问我?”在决定说出这些话之前,她备足了千万条致歉的话,却都来不及用上,就已经结束了。白芍一时难以反应过来,就像是初高中的课堂,老师每每问道这个问题由谁来回答,她都能想出万全的答案,虽然不会主动举手示意,但眼神殷切,她总以为老师能够看懂,然后叫她回答,但通常都不会。对此,她表现出来的往往都是失意,因为失去了展示才华的机会。眼下的情况亦是如此,所以她自然而然就问了出来。
顾逸川哈了口气,把双手伸进口袋,对着她说道:“你和沈老师不是兄妹。”
白芍愕然。
“你记得那天我在沈老师的办公室门口等你嘛,从你们的谈话中我听出了不对劲。”他实不想回想,迟钝如他,居然看不出她和沈墨痕之间,普通的兄妹哪里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我记得我爸和我说过一句话,和你在一起我迟早会后悔,我那时听得莫名其妙,那天一问我爸,一切都明了了。”白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在衣服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柔弱,这一回,他却忍住了没有任何动作。
在了解到事实之后,他曾十分矛盾,厌恶白芍的欺骗,看好戏似的坐等她何时坦白;一方面却又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也许是一场噩梦而已,他等着梦醒。
“你都知道。”透着几许无奈,几许歉意的声音响起。就她自以为是,一心以为把谎言编织地天衣无缝,不曾想,她就是那个“皇帝的新衣”中自欺欺人的皇帝。
任凭顾逸川多么开朗,却也笑不出来,他说:“白芍,我只想问问你,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他害怕听到令人扫兴的回答,特意又加上一句:“一丁点,哪怕只是一丁点。”
白芍停住脚步,转过身子看他。相处一阵子以来,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过他。他干净地美好,单单是在阳光里站着,也能够成为一道风景。就像是一本书,沈墨痕厚重,内容繁多,需要花大把大把的时间琢磨也未必能够读懂;而他单薄简单,想要理解并不需要多大的气力,末尾几页甚至还是白纸,需要填涂和书写。
记得女生在拒绝男生时的其中一种说辞是:如果我先遇见的是你,我一定会喜欢上你。可惜,那个女生首先遇见的是别人,所以一段三个人的爱情里,注定会有悲剧。没有一夫多妻制,也没有一妻多夫制,大抵只能如此,也只会如此。
可是,她想想自己,明明是先遇见顾逸川的,又怎么会……“你明白的,顾逸川,你是大多数姑娘眼里的白马王子,就像是一束光一样,高一的时候,我追着那束光亮跑了很久,始终追不上,真的很累,而沈墨痕就是那个扶着我走了一段路的人。那束光依旧遥不可及,但那个人即使处在不同的世界,但至少有那么一段岁月,我触摸到过。”她的语气好似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尽量装作平淡无波,但又有诉不尽的难过。
“那,祝你快乐。”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他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
此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就连唯一能碰见的公共课上都不见了他的身影,听说,大二的第一学期,他选了别的老师的英语课。
真的,顾逸川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彼此没有了可以牵连的纽带,要再见面还能有什么好的借口。
她问过路晨,问过赵孟妍,难道分手之后就不能再做朋友了吗?
她们给出了大同小异的两份答案。他不愿意再和你做朋友,是因为曾用过心,他和你之间的关系界定,一辈子就只可能是男女朋友。一旦脱离了这层关系,你们恐怕就是形同陌路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