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扔试卷”事件后，一连几天，顾逸川都潜伏在白芍身边观察她，试图发现她怪异行为的源头，并加以纠正。
白芍明明还是好学生的模样，专心听课、完成作业，哪样她都不落下。晚自习下课她通常都会打电话给她的哥哥，通话内容无外乎“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之类的话。要是定要指出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叫对方的称呼是万年不变的沈先生，不过这一点顾逸川早就知道，不是吗？
他猜想：估计是小时候白芍比较顽皮，不肯乖巧地叫一声哥哥，老是“沈先生沈先生”地叫唤，长大了习惯成自然，一时改不了口。
正当顾逸川一无所获时，一个重大的线索悄然而至。
周四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全班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没有人胆敢挑战此科目的任课老师——“老妖”的权威。
“老妖”是一中的教务处主任，在学校称得上是名号响当当的人物了。年近五十五，即将退居二线的英语教学界元老，但丝毫没有那个年纪该有的慈祥和善。第一堂课，某位上课打瞌睡的男生就被她罚了整整四百米的蛙跳，几乎就成半个残废。“老妖”是同学在暗地里帮她取的名号。当时刘亦菲版的《倩女幽魂》在电影院热映，一系列经典人物为高三沉闷的生活增添了几分别样的乐趣。
而这样的乐趣在不久之后竟蔓延到了无辜的“老妖”身上。已经数不清是开学以来的第几次英语课，老师讲的起兴，底下却疯狂而隐秘地传递着一副画，画的是眦眉瞪眼的英语老师，无人不想在上面添加自己的杰作。一张A4纸在见不得光的桌底轮番传阅，四十分钟飞速流逝，到下课时，已经有人赋予了她“黑山老妖”的称号。
那样的时光是何其珍贵，没有人真正记恨严厉到近乎**的老师，但偏偏个个都积极参与取绰号的活动，都渴望在令人心惊胆战的独木桥上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顾逸川抬起头，和教室里的其他四十几位学子一样，专心致志地听老师讲解练习卷。
“学习委员，你来帮大家回顾一下这个知识点。虚拟语气中，be动词的形式各人称用什么？”老妖开启点名模式。教室里鸦雀无声，亦没有人答应，“不在吗，学习委员？”她又叫了一遍。
白芍被身旁的同学狠狠地捅了一下，才从神游中醒来，她怏怏的站起，不见任何的回应。
“在虚拟语气中，各个人称里be动词应该用什么形式？”老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强调过许多遍的。”
是什么呢？白芍像是个失忆症患者，完全没有印象，甚至连虚拟语气她都不清楚，是何方神圣？她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妖”的表情迅速变化着。有人吸了口冷气，静等她施展妖术。
“老师，白芍生病了，身体还没有恢复，我来帮她回答吧。”顾逸川在人人自危的情景下挺身而出。
“嗯。”老妖不满地看了眼白芍，示意她坐下。
“在虚拟语气中，be动词的形式各个人称都用were；非正式文体中，第三人称单数也可用was，在IfIwereyou的句式中，不能用was。”
英语知识点在白芍的脑海飘散……她的好学生模样要怎么拯救她的坏孩子心灵呢？走了一半的高三，剩下的路多么艰难。
眨眼间又到九点四十五，又少了一个晚自习，白芍和顾逸川一前一后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这几天，顾逸川都会默默陪伴她回宿舍，从不打扰她。白芍有时候想，他就像是阳光下的影子，无声无息。
“顾逸川，上课的事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替我解围。”白芍在一个转弯口停下脚步，透过昏暗的路灯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轮廓。从操场上的相遇到现在，似乎有很多东西都在变化着。
“不用谢，嘿嘿。”
两人之间又隔了一段路的沉默。
“顾逸川……”
“啊？”
“你知道我不在学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对于顾逸川近来的关心，她不可能置若罔闻。
“不知道，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顾逸川不由关切地问道。
“我爸爸他出车祸，”白芍说到此处，哽咽了一下，“去世了。”她抹去眼角溢出的几滴泪珠，把头微微仰起。有谁在书上写过，这样做可以收回泪水。
顾逸川震惊之余，全然不知所措。他的手收起又放下，整个人滞在原地。隔了大约有一分多钟的时间，他才说：“那你还好吗？”她遭受了如此大的变故，可是他使不上任何力，连一句安慰都显得寒碜。
“上次你的提议还算数吗，要不你帮我复习吧。”白芍避开了顾逸川的问题，她背对着他，说出另一个话题。
“当然算数。”顾逸川的语言中枢先一步实施行动。至少，白芍愿意敞开心扉向他诉说，哪怕只是一丁点。他毫不犹豫地腾出难得的休息时间：“每天中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四十，就在教室，你，我还有路晨三个人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好。”
“你放心，顾某人一定让你再次攀登成绩高峰！”
“你自己都做不到。”
“没听说过每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男人嘛！”
“嗯……我们做好朋友吧，顾逸川。”白芍希冀与他冰释前嫌。
“……我们本来就是。”
他们交谈着，一起朝着光亮处走去，仿佛有些东西因为这次的交谈中变得不言而喻。青春年华里，顾逸川明白，他能做的就是勇往直前，前方再多的阻碍也抵挡不住他的脚步。终有一天，他会追上她的青春。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老夫子流传了千年的话在白芍他们身上得到了验证。
午休时间，教室里三个人头凑在一起，热烈地探讨着烦死人不偿命的几何图形题。男生永远在空间想象能力上略胜女生一筹，顾逸川不外如是。寥寥几笔，他就以最简单的方法制胜。
“哎，智商高就是没办法，你们俩还是乖乖拜我为师吧！”顾逸川假装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满的都是得意。
“想得美，”路晨趁他不注意，顺势用手中的笔敲了他一记板栗，“顾逸川，英语有一题是不是我说的正确答案。”她故意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有吗？我怎么记得是白芍说的。”顾逸川把作为观众的白芍也牵扯进来。
白芍摊了摊手，不屑介入他们一触即发的口水战：“我忘了。”
“好啊，顾逸川，你是活腻了是不是……”
空荡荡的教室里，路晨的声音格外清脆甜美。就像是一朵才绽开了两三瓣儿的花朵，隐隐散发着青涩的美丽。
复习的空隙，白芍偶尔也会加入到路晨的战队，和他们肆意地打闹嬉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