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于茅坑,但只一事扰人,那就是夏夜蚊虫繁多,时不时嗡嗡飞来几只,叮两口我的屁股,待我觉得光腚痒痛,呼的一巴掌打将过去,但闻“啪”的清脆声响,蚊子没打着,屁股反倒挨了一记巴掌。
蚊虫嗡嗡绕耳,似有得意之声。
如此反复,倒颇有几分童趣,一时解了心头的恐惧之意。
不知多了多长时间,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瞧了瞧时辰,竟已是九点过了,初进茅坑时,忘了注意看表,萧燚吩咐我在茅厕里蹲上一个钟头,也不知道现在蹲了多少时候,到点了没有。
就在我百无聊赖,驱蚊以消遣之际,忽闻刘家大院内传来胖子那惊恐的声音:“黄帝,快来,起尸了!”
言讫,院子里当即传来萧燚和崔世柏的呼喝声、东西被掀翻打烂的打斗声。
我闻言大吃一惊,萧燚不是说让我在茅厕里蹲一个钟头再出来么?难道不应该是一个钟头后再起尸吗?至少我是这样以为的。
方欲起身,谁知心头猛一紧张,菊花反而一松,哗啦声响,憋淤于腹间的秽物竟在这关键时刻一泄如注。
“靠!”
我骂咧了一声,刚想擦屁股,伸手往兜里一探,倏尔凝住了。
——他妈~的,我居然忘记带手纸了!
“胖子,我忘记带纸了!”我大喊道。
然而,不知胖子是不是正在跟尸怪缠斗,没有闲余的工夫理会我,所以也没有回应我。
没有手纸,难道真要逼得我用手指擦屁股?
彷徨无计之时,借着淡薄的夜色,瞥见墙角散落着几片条棍状的瓦当,正好可以用来擦屁股,我心中一喜,挪了挪脚步,拾起瓦片。
那瓦片上分明散发出一股年份久远、恶臭悠长的大粪味道,显然是被人反复利用过了,想着都觉得恶心,胃里更是一阵翻腾,我捏在指间,如触电了一般,赶紧丢掉。
但是,除了瓦片以外,我还能拿什么来擦屁股呢?左近又无植物,而竹席的篾片又嫌太薄,万一割划破了屁股怎么办?
“黄帝,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快点,顶不住了!”胖子大声骂道。
我也发火了,骂道:“叫你他妈~的给老子送纸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茅坑里面传了上来,道:“纸,给你!”
我当时被胖子激怒,头脑发蒙,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怪异,但闻声音,顺口说道:“拿来!”
一沓草纸突然出现在了胯下,我想也没想,看也不看,接手接过,扯了几张,便即揩去屁股,没用完的草纸便丢在了一旁,以待忘记带纸的来者。
我提着裤子起身,正要走出茅厕,忽觉菊花又痒又痛,如针扎一般,极其难受痛苦。
“怎么回事?”
我心里面一惊,这痛楚的感觉,似曾相识。
无意间低头看时,瞥视墙角,哪有什么草纸,而是几叶新鲜嫩绿的火麻草,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这火麻草的来历非同小可,与八角丁并称农村两大奇物异兽,一旦沾染肌肤,扎痛难忍,奇痒难耐,就好像痒痛到骨子里去了,抓挠无用,越抓越痒,越挠越痛,尤其是菊花处,更是痛苦,令人想死的心都有,传说当年张献忠当年残忍屠川,就是因为在四川某处拉野屎的时候用了这货擦屁股。
小时候,我去外婆家玩耍,曾经不幸中招,记忆之深刻,终生难忘,从此以后,每见了此物,都避而远之。
但是,我明明记得刚才用的是草纸,入手的感觉是不会错的,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了火麻草呢?
——等一等!草纸是从哪儿来的?
好像是从我的屁股底下,也就是茅坑里递出来的,可是那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呢!
难道……真有鬼?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背脊蹿起,瞬间弥漫了周身,仿佛掉进了冰窖之中,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我回头一瞥,只见茅坑黑洞洞的,伴随着嗡嗡的蚊虫声响,腾起若有若无的沼气,透出一丝诡异。
“纸够用了吗?我这儿还有!”
一个幽怨的声音从茅坑深处传了上来,缥缈而又诡异,好像是午夜间飘浮在坟头的幽光鬼火。
我心下一阵惊骇,但见一只嶙峋的手臂从茅坑里缓缓伸出来,十指纤细,老长的指甲闪烁着幽暗的磷光,手心里托着一沓冥币纸钱。
“妈呀,鬼啊!”
我吓得大叫,哪里还敢再待,忍着痒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快步冲出了茅厕,直奔刘家大院。
谁曾想到,伸手才掀开茅厕的门,两腿猛然一阵酸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原来,我在厕所里蹲了太久,脚都麻了,蹲着的时候没啥感觉,等起身走路了,这才彻底发作了起来。
脚麻要命,但想着身后有鬼,再也顾不上许多,我咬了咬牙,强忍酸麻,拖着两条腿,尽我最快的速度,向着刘家大院挪移而去。
进了刘家大院的朝门,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我终于舒了一口气,但抬眼打量,心中又是一凉。
——偌大的院坝,空荡荡的,竟然不见了萧燚、胖子和崔世柏的踪影!
两条板凳正对着弥漫着浓烈煞气的灵棚,萧燚和崔世柏原本就是坐在上面的,可是现在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那座停放死人的灵棚,正孤零零地立在院坝中央,好像一头睡卧未醒的狰狞鬼怪,似乎都会复活过来!
四周屋檐下的灯笼,散发出冷淡的白光,好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抹冷笑。
孤身至于这样恐怖的环境下,我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几乎能够听见自己怦怦如雷的心跳声。
刚才在茅房里的时候,我明明听见了胖子喊我以及打斗的声音,怎么这会儿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难道萧燚和胖子为了吓我,故意躲了起来?
但是,以萧燚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情,更何况今晚刘永华起尸,谁人有闲情逸致来玩躲猫猫?
莫非刘永华起了龙傀尸,竟然这般厉害,只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已将三个人擒拿了?
“萧燚,胖子……”
我蹑手蹑脚的,绕着院坝寻了一圈,轻声低唤,唯恐惊醒了睡在灵棚里面的死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六感尽失,除了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我再也听不见了其他声响。
虽然,静夜之中,虫鸣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