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祖师令印,是老外公崔翰文传下来的,作为正宗掌坛师的身份象征,崔世柏自然不会轻易与人,更何况是萧燚,因此犹豫了好一阵子。
然而,想要治服龙傀尸,任凭一个掌坛师的本领再高,没有掌坛祖师令印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于这一点,崔世柏心知肚明。
崔世柏的犹疑,恐怕是想到了老外公在生前的两段判词,——佛道传四代,令印辞三宗。
对于老外公佛道传四代的预言,此时显然已有验证,从崔曾祖以来,到崔明德他们这一辈人,正好传承了四代,至于崔世柏的孙子辈,男丁外出打工,女丁业已嫁人,早已无意传承掌坛师的衣钵。
而令印辞三宗,正是崔世柏犹豫不决的最大原因。
令印辞三宗,顾名思义,祖师令印只能在崔家传承三代人,自崔曾祖算起,经过老外公之手,传到了崔世柏,恰是三代人,祖师令印到了崔世柏的手上,已是易主的时候了。
崔家一门,三代掌坛,祖师令印彰显了其身份地位,记述了崔家的辉煌,然而,因为崔尧德这件事,很有可能就会易主他人了,崔世柏心里的不舍,全都写在了那张满面油光的脸上。
“看得出来,崔大掌坛师内心十分纠结啊!”胖子低声笑语,道。
我对崔世柏向来不屑一顾,宁愿老死不相往来,只可惜沾亲带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属无奈,但见他越是狼狈痛苦,我心里面越是得意。
“人造孽多了,活该!”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
胖子感觉到了我内心的怨念,看了看我,有点吃惊,道:“黄桑思密达,原来你这般讨厌崔世柏!他不是你舅公么,跟你有什么仇怨呢?”
——嘿嘿,有什么仇怨?
“我老爹年轻的时候,差点就被崔世柏弄死了,你说我这个做儿子,对崔世柏会有好感吗?”言及陈年旧事,我笑得更加阴冷了。
胖子见了我眼神里透出森然的寒意,着实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
其实,这件事并非是我亲历,只是听老爹老妈对我说起过,而祖父在弥留之际,崔世柏也自恃掌坛师的身份,曾对我家人指手画脚,却被我祖父训斥了一顿,道:“我的身后事,就由我自己的几个儿子处理,你当年差点弄死我的二儿子,难道今天你还想弄出什么事情来吗?”崔世柏当即沉默不语了。
由此可见,当年那事绝逼是真的。
好吧,事情是这样,那时祖母尚在人世,有一天,祖母因为什么事情前去崔家,寻弟弟崔世柏帮忙,可是没隔了多久,祖母回来的时候,闷闷不乐,却因此病倒了,但也没跟家里人说起情况。
当时我老爹也是年轻气盛,心想母亲是从崔世柏家里回来就病了的,崔世柏肯定脱不了爪爪,怒火迷心之下,独自一人跑到崔世柏家,一番吵骂,闹得崔家不可开交。
崔世柏气得直吹胡子,甚至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围着我老爹,打起了架。
我老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彪悍,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是个人都怕,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被崔家父子打得青皮肿脸的,幸亏他大哥我大爷以及他三弟我幺爸及时赶到,三兄弟并肩作战,这才没有多吃亏。
后来,因为老外公出面,双方人马这才停歇,各自恨恨归家。
但到了晚上,老爹正在灶门前烧火做饭,突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双眼翻白,嘴里神神叨叨,顿时神志不清了。
祖父见了老爹的模样,吓了一跳,立即把老爹抱在了床上,然后教幺爸赶紧去请老外公过来。
老外公来了一看,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痛心不已,破口大骂道:“崔世柏这个短命娃,不学好,造孽啊造孽!”
当即教祖父在堂屋神龛上,取了一撮香炉泥土,冲了一碗水,然后伸指在碗里面画了一道灵符,给老爹灌了下去,不久之后,老爹便悠悠地醒了过来,兀自懵懂,不知出了何事。
据说,老外公回去后,大骂了崔世柏一顿,说他学法害人,但崔世柏殊死抵赖,推说不是自己干的,因为后来祖母身子稍微好了些,便带着老爹登门道歉,这才平息了这件事。
以后老爹时常说起,都是泪光朦胧,道:“以前老头子身体弱,不能做重的活路,地里的农活都是妈一个人扛着,女人当男人,拼命地干,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妈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了,结果没过多久,她就……唉,妈他老人家一辈子没享过福,最后也是累死的啊!”
每每听到这里,我鼻头也是一酸,几乎落泪。
我为何如此不满甚至怨恨崔世柏这个掌坛师,一直以来,我都憋在心里不说,像是没个原头,今天总算有一个交代了。
胖子听了我老爹的故事,一阵沉默。
崔世柏转睛瞥见崔尧德眼角泪痕犹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毕竟是父子连心,心头一软,咬了咬牙,对萧燚道:“好,我把祖师令印借给你!”但随即又强调地补充了一句,“但只是借给你而已,我劝你千万别打我家令印的主意!”
“你家的令印?”萧燚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看过的话,你手上的祖师令印原本姓刘,不过是刘家后人交给你崔家代为保管而已,你还真以为是你家的东西么?”
崔世柏紧紧地盯着萧燚,犹如是见了鬼一般。
“佛道传四代,令印辞三宗!祖师令印如今到了该易主的时候了,难道你还怀疑你父亲崔翰文的话吗?”
萧燚面无表情,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迎着崔世柏那几欲吃人的犀利眼神,丝毫不惧。
两个人犹如两根矗立的木头,动也不动,又如斗鸡,鼓着眼睛,相互盯视,针锋相对。
一阵风犹如一泉溪流,缓缓穿林,流淌而过,惹得竹叶轻轻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
胖子卷了卷袖子,抡起胳膊,低声对我道:“万一待会打了起来,崔明德、崔树德、崔尧德,三个人你随便挑一个!”
“你能一挑二?”我心里对胖子登时另眼相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
谁知胖子瞪我一眼,道:“一挑二?幼儿园的小朋友倒可以!”
“那你还让我三个人中随便挑一个?”我不满地道。
胖子笑道:“三个人围攻你一个人,如果你不揪着一个人打,肯定是吃亏吃完了!聪爷这条计谋就叫做集中力量先解决一个人,就算最后被打成了猪头,至少咱还打了一个人不是?一比比,这才不吃亏!”
这个理论我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但我这个时候,只想送给胖子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