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院子,我把大门锁好,忽听半山腰传来一个焦灼的声音:“萧燚,萧燚在家不?萧老弟!”
那里正是萧燚的家。
我对萧燚说:“有人找你,你先去忙,我再吃口饭!”
说着,身子一缩,便欲溜进门内。
谁知萧燚皱了皱眉,拉着我的胳膊,道:“一起去看看!”
我哭丧着脸,身不自主地被他拉上了山。
来找萧燚的人我认得,邻村的,叫做刘永宗,前几年在金堂永乐跑摩的,我周末时常去外婆家,曾经坐过他的摩托车,彼此也都认识,后来听说出去打工了,便没了他的消息。
“刘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跟萧燚那冷冰冰的气质不一样,见了是熟人,就热情地跟人家打招呼。
刘永宗冲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回来半年了,前段时间我还见过你呢!”
我猛然想起那次镇上赶集,遇到了很久不见的刘永宗,就跟他闲聊了几句,他说这些年他在深圳打工攒了点钱,这一次回来是为了给老婆孩子修房子。
我当时还挺羡慕刘永宗,说他不过年长我几岁,却比我强多了,老婆孩子房子都有,而我至今仍然独守空房。
刘永宗拍着我的肩膀,劝慰我说,大兄弟,出去溜达了一圈,多见见世面,别老窝在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凭你的姿色,何愁没有美女左拥右抱。
——我勒个去,看来我老了,这记性真的应该回炉重造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刚要转移话题,旁边的萧燚冷眼打量了刘永宗一阵,突然开口说:“阵煞,有点棘手!”
我心头咯噔一声。
最近这鸟不拉屎的李都镇究竟冲了什么霉头,一会儿是鬼灵,一会儿又是阵煞,听起来好像都不是善茬,况且就连萧燚也说棘手。
刘永宗立马变了脸色,一阵风般扑了上去,扑通一声,跪在了萧燚的脚下,顿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道:“萧老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丹丹!救救我家丹丹!”
——我擦,这就是所谓的在外闯荡见过世面的大男人,没事就喜欢哭哭啼啼,跟个林黛玉似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是男儿当自强……我对刘永宗只跪萧燚不跪我的献媚行为极为不满,打从心眼底里瞧他不起。
萧燚急忙将他扶起,道:“有什么话站起来说!阵煞虽然是件棘手的事儿,但也不至于没有办法!”
我见刘永宗犹犹豫豫的样子,似有为难之色,心中忽然一动,道:“你之前是不是找过崔世柏?”
果然不出我所料,刘永宗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尴尬的神色,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心里头豁然亮堂,对刘永宗笑道:“刘大哥,你放心,我这个兄弟……”说着,伸手搂着萧燚的肩膀,作出亲密之状,谁知萧燚这小子忒不给面子,冷冷地将我的手拂开,“我这个兄弟是个实在人,说一句是一句,他说棘手,那就真的是棘手,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我一边说,一边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几下。
“是不是,好兄弟?”我又揽上了萧燚的肩膀。
萧燚神情冷漠,不置可否,径自转过身,回头道:“走吧,去你家看看!”
“你不拿些东西吗?”刘永宗在后面叫喊道。
萧燚兀自注意着脚下的道,并不回头,不理不顾。
刘永宗还想说些什么,我连忙止住他。
“崔世柏当时带了些什么东西?”我问刘永宗。
刘永宗扳着手指头,回忆道:“符纸,铃铛,桃木剑,铜钱剑,招魂幡两对,法坛一座……哦,还有,因为都是乡里乡亲的,一套驱魔袈裟服算是赠送的!”
——这他娘的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世面是见给狗吃了?
“崔世柏收了你多少钱?”
刘永宗又开始扳手指头了。
“铃铛两百,桃木剑四百,铜钱剑八百,招魂幡一千二,法坛二千四……因为符纸是注了灵的,而且又是消耗品,所以每张是二百五,一共用了四张……零零总总,最后打了个四折,又除开了零头,正好是二千五!”
——难道这就是掌坛师的收费标准?
我听着这些数字就开始头晕了。
——真是个天真的人儿!
“我觉得崔世柏应该再给你打个一折!”我貌似诚恳地说。
刘永宗也十分诚恳,道:“崔世柏给我打了四折,已经很给面子了,为什么还要一折?”琢磨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怒视着我,“你骂我二、二百五!”
我心里说,难道不是吗?
但见刘永宗颈间几道青筋暴起,仿佛就要扑过来咬我几口,吓得我连忙说:“刘大哥,崔世柏整了那么一套一套的,最后有用不?”
刘永宗一愣,摇了摇头。
“为什么没用?”
刘永宗想了又想,道:“可能是因为打了四折,他不尽心吧!”
像他这样的脑子能够想到经济问题上,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刘永宗的肩膀,道:“你再想想,往上层建筑方面想!”
“崔世柏不行了,所以只能弄些花架子糊弄人?”刘永宗终于开了窍。
我猛然一拍大腿,朝萧燚的背影努了努嘴,道:“但是,他跟崔世柏不一样,不讲花架子,只求真功夫!”
刘永宗大喜,只见萧燚突然凝住了脚步,不满的道:“你们在磨叽什么?”刘永宗赶紧在前面领路。
三人几近奔跑,迅速下了半山腰,过了一道狭窄的田埂,只见一辆破旧的金杯车停靠在马路边上。
几年不见,毕竟是在外头世界闯荡的人,行头居然从摩托车换成了金杯车,虽然破旧了不止一点,车身满是刮痕,但好歹不再受到风水雨淋日晒。
刘永宗开车技术极其彪悍,平坦笔直的道路上自不消说,油门轰到了底,一路轰鸣声响彻山沟。遇到拐弯处时,一盘子猛然甩过去,我和萧燚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死死贴着车子的内壁。
我从来没坐过这等冒险车,差点吐了出来,但萧燚却是稳坐如磐石,跟刘永宗聊起了他家发生的情况。
原来,近些年农村里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到处都兴起修建楼房的风潮,刘永宗常年在外打工,平时积攒了些许存款,年初回家时,便破土建筑了一栋两层楼房,前不久才装修完毕,搬了进去。
谁知搬进去住的头一天,也就是前天晚上,刘永宗夫妻发现仅三岁大的女儿有点不正常,大半夜的,独自躲在厕所里,也不开灯,蹲在便池上,背对着门,也不知是在干什么,时而发出诡异瘆人的冷笑。
刘永宗和妻子王翠吓得一夜不敢睡觉,猜想女儿这是中了邪,第二天一早,请崔世柏来看了,崔世柏绕着房子转了几圈,硬灌了刘永宗女儿刘丹一碗莫名的水,又是门楣贴符纸,又是柚叶撒净水,又是开坛做法事,整弄了一个下午,说是邪祟已祛,可以安心入住了。
李永宗夫妻千恩万谢,塞了个红包给崔世柏,崔世柏拿着红包,掂量了一下,原本阴沉了整个下午的国字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心满意足地离去。
但是到了半夜,刘丹仍然躲在厕所里胡言乱语,说什么“刘氏无德,断子绝孙”之类的话,且冷笑不止。
刘家人苦愁之极,但又没有丝毫办法,守着白天正常的女儿刘丹到了晌午,无意间听说了萧燚在赵家驱邪之事,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萧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