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永宗的关系,我们作为特邀嘉宾,竟然还被安排到了上席位,与刘永宗和崔世柏等人同一张饭桌,而崔明德三个人反而是在次席中。
吃的是驼子酒(我们这里对参加葬礼吃席的称谓),连白包都没有做,坐的却是贵宾席,陪坐的几个人都是刘家的长辈,除了我、萧燚、胖子和刘永宗,其余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见他们向我们敬酒,慌得我们连忙起身,如坐针毡。
崔世柏坐在我的左首,我见他自入座来,除了应酬以外,居然沉默不语,一言不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他往常的风格。
席才开到一半,好吃的东西正一波一波地端上桌,可崔世柏却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来,借口上厕所,终于离开了座位。
崔世柏神情严肃,三五两步,走到崔明德等人的身边,俯身低语几句话,径自出了刘家大院。
隔了一会,崔明德、崔树德和崔尧德三人陆续借口离席,快步走向院子外面。
萧燚默默地吃着饭,却也时刻注意着崔氏父子的动静,似乎预料到了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但见四人相继出去,于是朝着我和胖子使了个眼神。
胖子此时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鸭掌,正啃得不亦乐乎,满嘴沾满了油腻,抬眼忽见萧燚投来的眼神,立即会意了,恋恋不舍地把啃了一半的鸡腿鸭掌放回了碗里,扯过一截卫生纸,擦了擦手和嘴巴。
“啊哈,今天天气真不错!”胖子打了个哈哈,与我勾肩搭背,道,“黄桑思密达,要不要跟聪爷一起去体验一把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感觉?”
——又是汉高祖的那招“借尿遁”!
但见萧燚已经起身离席,走向院外,我和胖子碍于礼数,跟同桌的人打声招呼后,这才连忙跟了上去。
刘永宗虽然对我们三人集体上厕所觉得奇怪,但也只是说了句“早去早回”,其他的刘家老人与我们非亲非故,又不怎么认识,不过是客套虚礼而已。
出了大朝门,就看见萧燚在一片小竹林外向我和胖子招手,指了指竹林深处,示意崔氏父子已经进去了。
胖子笑得忒贼,挤眉弄眼道:“崔世柏父子都是些什么嗜好,放着美味的饭菜不吃,偏偏跑来一起钻小树林!”
“闭嘴!”萧燚回眸怒视,道。
胖子当即噤声,眼神里闪烁着无辜的光芒,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看着我。
我在背后使劲推了胖子一把,笑道:“叫你闭嘴,赶紧走,别磨蹭!”
然而,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萧燚为何放着香喷喷的饭菜不吃,邀我和胖子一起出来钻小树林,此时已是下午一点钟了,早就过了平时的饭点,刚才我不过夹了几筷子的菜,一碗饭还没刨到一半,肚子里仍然空空荡荡的。
萧燚脸上神情凝重,显然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不说,我也没问,以他的性格,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竹林茂密,透不进一点阳光,所以显得十分的阴暗潮湿,地面上堆积了很厚一层的枝叶,还有散落的鸟毛。
一阵风从竹林深处簌簌地卷了出来,摇动竹叶,淅淅沥沥,犹如细雨轻撒,但空气中却携夹着浓重的腐烂的臭味。
“我去,这味道跟胖子你的口臭有得一拼了!”站在风口处,我皱着眉头,捂了捂鼻子。
胖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瞪我道:“黄桑,吃我一记口臭!”说着,张嘴朝我呵气,我笑着避开。
“小声点!”
萧燚一怒,我和胖子顿时像受了惊吓的猴子一样,只有悻悻闭嘴了。
三人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摸进了竹林,胖子一会儿嘀咕着蜘蛛丝网住了他的头发,一会儿又抱怨腐烂的树叶污了他的耐克鞋,反正没有一刻是宁静的。
“萧大爷,咱们这鬼鬼祟祟的,算是跟踪吗?”胖子问道。
萧燚没来得及回答胖子,忽然听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崔世柏那训人的声音。
“尧德娃,你个龟儿子跟着老子跑了这么年的敲铛铛,今天怎么就犯这样的错误呢!”崔世柏显然是气急了,破口骂道,“连萧燚这个年轻娃儿都不如,我看你们以后怎么活!”
崔尧德兀自不服,争辩道:“不就是念错了一个字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需要老爷子你发这么的火?”
看到崔尧德一副满不在乎的吊儿郎当模样,崔世柏气得浑身发抖,猛然一巴掌甩在崔尧德的脸上。
崔尧德懵了片刻,捂着脸颊,恨恨地瞪视着崔世柏,眼睛里好像都要喷出火来了。
“就念错了一个字?!”
崔世柏双眼一鼓,几近嘶声怒吼,慌得崔明德和崔树德急忙冲上去,挡在两个人的中间。
崔尧德脾气也挺倔强,使劲挣扎着,冲着崔世柏嚷道:“来啊,打我啊,往死里打!今天你打不死我,就是你没种!”
这样一来,崔世柏愤怒到了极点,抡起巴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顿时白眼上翻,差点背过了气去。
“崔世柏这是唱得哪出呢?”胖子见父子俩内斗,瞧得莫名其妙,低声道,“想大义灭亲?但是也没看到崔尧德他卖国通贼啊!”
萧燚冷笑道:“崔尧德自己不知道,他已经是死到临头了!”
我和胖子闻言,大吃一惊,同时看向萧燚。
“你们忘记了么?刚才请水的时候,因为崔尧德念错了一句真言,灵棚里发出了一声很奇怪的响动!”萧燚道。
我和胖子相互望了一眼,只记得当时崔尧德请的是“北方黑帝黑龙王”,崔世柏以镇坛令镇坛的时候,灵棚里面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好像有人在床上弹了一下。
胖子好像突然懂了似的,满脸惊恐之色。
我是个彻底的外行人,根本不了解那内里的含义,只是隐约觉得不祥,于是问萧燚道:“萧燚,那有什么关系呢?”
“幸亏你没入行,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萧燚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那是惹了水龙王,将要起尸的征兆!”
“起尸?!”
我没有一丝的惧意,反而觉得有点无语了。
——上午在邓家祠堂遇活尸,这会儿又听说了刘家老爷要起尸,敢情我今天命里犯冲,就跟尸体有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