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燚把话说完,便即转身,径直走到法坛的旁边,与崔世柏的三个儿子,以四方四圣之势,镇守住法坛的四角。
这时候,胖子一拍我的肩膀,满目杀气,道:“黄桑思密达,你刚才跟萧大爷嚼了聪爷什么舌头?”
“说你是个汉奸,有可能背叛革命!”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就凭聪爷这地下党的长相,就不可能背叛革命!”胖子十分不满,还我一个瞪眼,“你乱嚼舌头,当心我上法庭告你诽谤!”
我一拳打了过去,笑骂道:“赶紧喊我去!你他娘的知情不报,延误战机,这要是搁在了抗战时期,第一个就拉你出去枪毙!”
“聪爷胆儿小,你可别吓我!”胖子缩了缩颈项,浑身觳觫,佯作害怕的样子,笑道。
两人说话谈笑间,崔世柏作为掌坛师,但见他肃冠正襟,神情凛然,已经站上了法坛,潜运了会儿精气神,双目中猛然射出两道逼人的精芒。
毕竟身为老外公的嫡传,李都镇的正宗掌坛师,平常看起来那般市侩的一个人,一旦站上了法坛的位置,整个气势竟然完全变了,宛如一派掌坛师气象。
崔世柏脚下按星辰斗宿之方位,九宫八卦之图,以步踏之,沉思九天,而十指迅速变换不同的手势,或结莲花之印,或结伏魔之印。
“佛宝威威下岁来,法言朗朗赞扬开!僧留济济人间福,宝盖重重绕玉台!”
崔世柏步罡踏斗,掐诀结印,口诵真言。
“佛是西天大圣人,圣人托梦在朝廷。朝廷有个唐三藏,三藏西天去取经。取经十万多辛苦,辛苦才得见世尊。世尊留下传东土,东土有缘度亡魂。”
听到这里,我差点笑喷。
——尼玛,崔世柏你走点心,靠点谱行不?连唐三藏都弄出来了,难道你还想召唤净坛使者来给你镇坛?
胖子站在我身旁,见我憋笑的模样,猜到了我心里的想法,不满地瞥了我一眼,道:“你以为崔世柏是在糊弄人么?这是正宗掌坛师祭灶用的四八真言!”
这、这就是掌坛师祭灶的真言,不就是几句七言打油诗么?能顶用不?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崔世柏不断踏着禹步,手上印诀变化如飞,口中念念有词,道:“南无灶王菩萨经,五方灶王祖为尊。今有弟子开法坛,恭请灶君镇亡魂。”
念到最后一个“魂”字,崔世柏陡然抓起法坛之上的掌坛印,猛地拍在了虚空中,只听“轰”的声响,宛如晴天霹雳,起于天井上空,惊得在场众人脸色无不大变。
我听到这打雷一般的声音,炸响在耳畔,只觉心旌摇动,脑袋里竟是一片茫然空白,表面上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由得对崔世柏刮目相看了。
——不愧是老外公的嫡传,身为一代掌坛师,虽说已经逐渐没落,但果然也是有一些法力的。
“这刘家的面子忒大,不过就是一个死人而已,崔世柏竟然舍得动用祖师令印!”胖子啧啧称奇,喃喃道,“莫非……”
我竖起耳朵,听着胖子的自言自语,心里颇觉好奇,本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但他的话戛然而止,又见胖子皱起了眉头,颔首沉吟,似乎想到了一件极为伤神的事情。
反正,我始终觉得今天的胖子跟往常大不相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神秘的感觉,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而且这个人我似曾相识,脑海里飘浮着一个隐约的影子,却终究想不起来是谁。
“崔世柏手里拿着的就是萧燚之前说的祖师令印?”
胖子点头道:“每个掌坛师在出师的时候,都会向祖师爷请一方掌坛印和一枚镇坛令,但不同的是,一般的掌坛印和镇坛令都是黄铜铸造,只有祖师令印才是玉制的!”
我仔细一看,果见那掌坛印就好像一方玉玺模样,崔世柏握在掌心中,神情庄严肃穆,目光凛冽,睥睨着天空。
“灶君亲至镇道场,再请五方水龙王!”
崔世柏话音一落,放下掌坛印,抓过金磬,立即跃了开去,萧燚迅速冲到法坛前,摇响了金铃,崔家三子同时敲打乐器以和,而崔世柏则占据了萧燚原先所站的苍龙之位。
我和胖子终于见到萧燚出手,原本沉闷的精神,无不一振。
只见萧燚一边手摇金铃,叮铃成韵,嘴里一边念道:“金铃震动于山河,玉诀赞扬余宝地,莫无不动之功,全仗如来之教,内有真皇,如来藏教中,仗我佛八功德水,灌撒坛场,素临清净,今有撒尽真言!”
“东方青帝青龙王,青帝龙君降坛场,青龙王口内常涌水,青龙王头上放豪光,常涌水来放豪光,时常涌水撒坛场!”
萧燚的话音刚落,崔世柏立即接上,敲击着金磬,发出极为悦耳的声音,口中念动祭请东方青龙王的真言口诀。
崔世柏刚把真诀念完,萧燚便即接口,重复着他刚才的念叨:“金铃震动于山河,玉诀赞扬余宝地……”
“南方赤帝赤龙王,赤帝龙君降坛场,赤龙王口内常涌水,赤龙王头上放豪光,常涌水来放豪光,时常涌水撒坛场!”崔明德见萧燚念完,立即接道。
至于崔树德和崔尧德,请水真言大致相同,崔树德请的是“西方白帝白龙王”,而崔尧德请的是“北方黑帝黑龙王”。
但当崔尧德念完口诀时,崔世柏和萧燚手上乐器同时一顿,目光瞥视崔尧德,脸上闪跳过一丝极为难看的神色,旋即隐没不见。
萧燚接着请了最后一位“中央黄帝黄龙王”,五人敲打着乐器,又围绕着法坛游走了一圈后,崔世柏突然往法坛前一站,放下金磬,抓起镇坛令,朝着虚空又是一拍。
“我以掌坛师之名,抚百鬼之灵,行佛道之命,满天神佛为我镇坛!”崔世柏猛不丁大喝一声,镇坛令“啪”的一声,打在了法坛上。
就在这时,灵棚里忽然传出“砰”的声响,好像有人在床上动弹了一下。
崔世柏脸色微变,但随即闪逝,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挥了挥手,道:“祭灶请水镇坛已毕,大家都散去吧!”
围观的刘家亲人闻言,渐渐散了开去。
崔世柏对萧燚道:“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没事的话,待会吃了饭,你就可以回去了,记得明天早点来,别迟到了!”
原来,萧燚的工作不过就是比较花架子的敲铛铛,诸如散花、穿定子、过血桥、闸焰口之类的法事,都是掌坛师的事儿,与他无关。
正巧刘永宗和刘衍君过来请大家入席就坐,萧燚也没说什么,招呼了我和胖子,径自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