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凝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那恐怖的氛围犹如一只鬼手,扼住了人的喉咙。
我担心迟则生变,又见胖子如此不争气,于是咬了咬牙,脱下鞋,紧紧抵住房门,以免风吹关闭,然后光着脚,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胖子的身边。
目光寸步不离刘丹,我拽着胖子的手臂,想要使劲把他拖起来。
谁知胖子一脸痛楚的神情,口型愈加夸张了:“脚麻!脚麻!”
胖子那吨位,只要他存心蜷着,就凭我这臂力是奈何不了他的,我只有放弃,怒气冲冲地瞪视着胖子。
胖子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尽是无辜的表情,哭丧着脸,拉着我的手,在我掌心里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我真是脚麻了!”
我紧紧盯着胖子的眼睛,想从他的眼底抠出一丝谎言证据,谁知胖子是练过的,眼神坚定不移地看着我,像是理直气壮一样,看得我反倒心里发虚了。
“现在怎么办?”我无可奈何,在胖子的手里写道。
胖子的意思是,他把南斗注生的阵势教我,让我去摆阵。
我靠,这不是存心送我去鬼门关吗!我越发觉得,胖子的脚麻是装的。
我甚至怀疑,胖子故意拖延,是为了陷害萧燚。
我不由得担忧起了萧燚,如果我们这边迟迟没有按照他的吩咐搞定,会不会影响到他?
我犹疑了几秒钟,为今之计,也别无他法了,便飞速地在胖子那油腻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好!”
胖子的眼睛里,倏尔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不等我解读明白,就已隐没不见。
南斗注生的阵势不是很复杂,胖子给我摆了两遍,又仔细讲解,然后把所有的开元通宝塞在我的手里,对我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的表情。
——你个死胖子!
我缓缓地呼了一口气,转身面向刘丹的背影,目光转过她的肩膀,无意间看见镜子里面的人影,不禁怔了怔。
——长长的睫毛像是初上眉梢的月牙,柔柔的眼波像是深秋清晨时的一泓幽潭,薄薄的嘴唇微微翕合,似乎隔着镜子都能听见轻轻的呻吟,妙目送情,眉角传恨,一颦一笑间,酒窝浅浅,活脱脱是一个不可方物的美女,美得让人窒息。
——是的,让人窒息!
我只觉呼吸紧了紧,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什么鬼?狐狸精?”
掌心金钱传出一丝幽幽的凉意,直透灵台,我忍不住一个激灵,赶紧转过眼睛,不看镜子,这才从魅惑中清醒过来。
再看刘丹的头发,越梳越长,渐渐漫过了她那娇小的身体,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藤蔓,垂到了地面,盘散着的头发随着刘丹梳头的动作,轻轻招摇,就好像水底缠人的水草。
刘丹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犹如刚死去的尸体,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只是重复着梳头的动作,虽然我的影子也被映在了镜子里,但她好像完全没看见我似的。
眼见头发越来越长,越来越多,散落满地,犹如一股黑潮般,就要漫到了脚旁,我哪敢再多逗留,恨不得将金钱胡乱扔在地上,拔腿便逃出房间。
怎奈南斗注生需要特殊的阵势配合,这才可以汲取灵炁,如果只是普通铜钱的话,还必须注灵才能启动阵法。
不过胖子给我的金质开元通宝原就是注灵之物,佩戴可以辟邪,摆设可以结阵,不必再去重复注灵,因此我只需依照南斗注生的阵势,在刘丹的周围布好,那也就大功告成了。
“诸天神佛保佑,千万别让我遇见什么狗血剧情神转折!”我心里暗自祈祷。
我所谓的狗血剧情神转折,无非就是恐怖电影里那些陈旧老套的路子,比如正在我布阵的时候,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猛一抬头,突然发现刘丹原来早就一声不响地站起了身,一脸狰狞地瞪视着我,接着猛然怪叫一声,举起指甲变得老长的手臂朝着我飞扑而来……
我攥着开元通宝,手心冷汗直冒,迟疑了一下,见刘丹只顾梳头,并无突然回头或猛然起身的征兆,这才硬着头皮,慢慢地蹲下身子,在刘丹的东南方向设下一枚金钱,但视线却片刻不离刘丹,唯恐她乍然而起。
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我心里默默地数着。
直至第七枚,也就是最后一枚,眼看南斗注生的阵势已然形成,刘丹始终没有做出诸如的骇人动作,我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顿觉轻松了许多,正要回头跟胖子吹嘘两句时,只觉肩头忽然沉了沉,我一愣之下,侧头看时,但见一只苍白得吓人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手苍白而又光滑,绝不像是胖子那双辛勤劳动人民的手,明显是压榨剥削的资本家。
我心里面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吓得连头也不敢回,只是颤声唤了一句:“胖、胖子?!”
但是,胖子半天都没有回应我。
那只苍白的鬼手,就这样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感觉,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周身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就连我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你认识公子羽吗?”
一个幽幽的女子的声音。
——果然不是胖子!
我想极力甩开那只鬼手,然后疯狂地往外跑,但是,我的身体仿佛僵硬了一般,除了意识是我自己的以外,其余的部位犹如雕塑,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回头也做不到。
恐惧,像是蔓延般滋生在田野间的野草,登时弥漫了我的心头。
人有很多的恐惧,但对于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大的恐惧,至少我是这样的。
“你认识公子羽吗?”
也许是见我迟疑着良久没有答应,那女子又问了我一句,语气显然凄厉了几分。
——龚子羽?龚子羽又不是我儿子,我怎么知道他是谁!难道是村头杀猪匠龚猪肉的私生子?
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些奇怪的念头,可是嘴上却干涩无比。
“不、不认识!”
话一出口,便已后悔。
——麻蛋,黄帝你小子活腻了是不!居然跟一个鬼说话!难道你小时候没听说过美人蛇的故事吗?
所幸那女子似乎无意害我性命,声音反而沉静了下去,变得温柔了许多。
“你会认识的!”
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小女子的含蓄和害羞。
我微一怔忡,心里面荡漾起一丝莫名的感受,想道,认不认识这个姓龚的小子,关我什么事?!
“如果你见到了他,请你告诉他,人活着,最害怕的事,不是死!”女子缓缓地道,“是生不如死!”
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类似的话,正在暗自咀嚼着其中深长的意味,忽觉那只冰冷的鬼手已经慢慢地移动,向我的脸庞攀了上来。
夏天衣服本就穿得单薄,那鬼手寒冷如冰,直透肌肤,我脖子如石化了般僵硬,不能扭转,一时间毛骨悚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鬼手所经之处,好像蕴含着一股古怪莫名的力量,将我的魂魄逐渐抽离了躯壳,我只觉意识正在一点一滴的蒸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内心深处隐约感觉到了不妙,想要摆脱鬼手,但浑身软绵绵的,犹如陷入了极深的梦靥之中,难以自拔。
“胖子,萧燚,救我……”
我在心里苦苦挣扎。
呐喊,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