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安德烈如此能言善辩,更让人佩服的是,连中国话也说得这般顺溜,三番五次地引用了中国的老话,看来他对中国文化还是有一定的研究。
崔世柏一时辩驳不得,脸色一沉,不知如何回答安德烈了。
我这人善于钻人言语间的空子,早就从安德烈的话里找出了破绽,但见崔世柏口讷,,嗫嚅了半晌,却无回应反击,竟然有点忍不住了。
堂屋里一片死寂,气氛颇有几分尴尬。
安德烈环视众人一周,眼睛里流露出轻蔑的神情,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咳咳,你说的没错!”我好不容易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大声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说着话时,我兀自心跳如雷,几乎没听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
然而,话一出口,在座众人皆惊,就连与安德烈同一阵营的老道士和小女孩都忍不住瞅了我一眼。
只有萧燚,仍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崔世柏更是面色铁青,眉宇间蕴含着隐隐的怒气。
其他几个老家伙更是冥顽不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我,暗自摇头,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好像是在说:“黄帝这小子帮着外国人说话,有辱国体,简直就是汉奸叛徒!”
而崔树德早就忍耐不住了,弹坐而起,指着我的鼻子,怒道:“黄帝,你说什么?”
“你******给我闭嘴!”我不顾身体虚弱,当即跃身而起,与崔树德针锋相对。
只见崔树德颈间青寂暴突,紧捏拳头,怒视着我,仿佛就要扑过来咬我两口,才能解了他的心头之恨。
林馨予缓缓站起身来,挡在我身前,冷冷一瞥崔树德,杀气腾腾,崔树德的气焰登时矮了几分。
崔世柏喝道:“崔树德,坐下!”
听得父亲怒声发话,崔树德这才悻悻坐下,但仍不免怒气冲冲地瞪我两眼。
我毫不理会,暗中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睛逼视着安德烈,继续说道:“我听人说,当年有一伙外国人来我天星村盗掘活金,我老外公,也就是崔翰文,出于义愤,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一个叫做安德烈的人……可惜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安德烈不知我葫芦里到底是卖什么药,茫然道,“小孩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父债子偿,那是不错的,但是,这个债,必须是还给那个被老外公打伤了的安德烈!”
在场的有些人似乎已经懂了我的用意,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的笑容。
我身旁的老道士忍不住睁开眼睛,又打量了我一眼。
然而,更多的人就跟安德烈一样迷茫,完全没有搞懂。
安德烈眉头一皱。
“小孩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单的说,崔家人要还债的对象,必须是当年那个被崔翰文打伤右腿的安德烈,而不是其他冒牌的安德烈!”
安德烈终于明白我的意思,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安德烈!”
“你怎么证明呢?”
安德烈愣了一下。
“这是我的护照,这是我的……”
安德烈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从贴身处摸出一本俄罗斯的护照,以及驾驶证,不断向我展示,神情颇为激动。
我根本不屑一顾,冷冷一笑,道:“这些东西都能造假,而且我们又不认识外国字!”
崔世柏等人见安德烈满脸通红的窘迫样子,无不哈哈大笑。
安德烈往地上使劲顿了顿拐杖,怒道:“我就是安德烈,还需要怎么证明?”
“事关还债,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我笑道,“万一搞错了人呢,那就对不起那位叫做安德烈的国际友人了!”
言语中调侃的意味浓重,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就连林馨予也掩嘴莞尔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就是安德烈!”安德烈暴怒道。
“全世界可不止你一个人叫做安德烈!”我料定安德烈不敢暴起打人,便尽情调侃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的俄文名字也叫作安德烈!”
安德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手臂不住颤抖,泛着微微蓝光的瞳孔里透出像毒蛇一样的毒怨之色。
“你、你……”
安德烈气急败坏,原本就不是母语的中国话顿时不利索了,嘴里冒出一大串的俄语,虽然我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有话慢慢说,大家同住地球珠,都是讲道理的人!”我笑道。
安德烈突然丢开了拐杖,。
我骇了一跳,以为他想掏枪打我,急忙退后了半步。林馨予见状,也立即闪身挡在我身前,紧紧盯视着安德烈,防止安德烈突然动手。
但见萧燚面露紧张之色,右手五指笔直,显然是暗扣了什么东西在掌心。
崔世柏霍然起身,大喝一声,道:“安德烈,你想做什么?”
安德烈不理睬众人,吃力地弯下腰去,扯起裤管,只见他那条满是黑毛的枯瘦右腿上,有一处跟成人拇指差不多大小的伤疤,里面似乎嵌了一颗弹头,显得狰狞可怖。
“这一枪,是崔翰文当年打的,弹头还在肉里,我一直没让医生取出来!”
安德烈平复了一下心情,恶狠狠地瞪视我,突然说道。
“现在,我很证明我是安德烈了吧!”
我定了定神,反问安德烈道:“安德烈先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黄帝!”
话一出口,安德烈急忙闭嘴,好像说错了话一样。
老道士和小女孩同时怒视了安德烈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森冷之意。
我心中觉得很是奇怪,我与安德烈是初次见面,而我从未跟他做自我介绍,他是怎么认识我的?
“不错,我叫黄帝,咱们中国人的老祖宗也叫黄帝,与我同名同姓!”
当然,我说这句话是为了忽悠安德烈,心里面对老祖宗黄帝充满了崇仰之情,毫无玷污之意。
“他老人家是黄皮肤黑眼睛,我也是黄皮肤黑眼睛,难道我们两个就是同一人吗?肯定不是啊!”
经过我这一番近乎无赖的狡辩,安德烈彻底奔溃了。
“我真是那个安德烈啊!”
“你得向我们证明你是那个安德烈啊!”
“我就是安德烈,我、我怎么证明我就是我自己?”安德烈差点哭了出来。
——笑话,想我黄帝就是生活在一个需要自己证明我是我的国度,以前这事都是耗子扛枪窝里横,现在经此一事,终于用在了外人身上,但觉扬眉吐气了一把。
然而,那一刻,我突然又有点同情安德烈了,心想我何必为难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