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掐丝珐琅茶盅还冒着热气。箫容佳刚刚醒来,屋里已经不见了章左扬的影子。
“蔷薇、玉兰!”箫容佳起身召唤下人。两名婢女端着手盆、毛巾等洗梳用品应声而入。
蔷薇是箫容佳的陪嫁丫鬟。她先玉兰一步到雕牡丹花红木大床边扶了箫容佳起身坐到梳妆镜前面。
箫容佳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拢了拢披散如瀑的青丝问蔷薇:“二少爷呢?”
“二少奶奶,二少爷一大清早已经出去了,四宝和阿丁跟着出去的。”蔷薇小心翼翼的回答。
箫容佳重重的放下梳子,语气冰冷的说:“又出去了?”
蔷薇和玉兰噤了声,都不敢做答,只顾低头忙着手上的梳洗工作。不一会,发髻梳理完毕,箫容佳对玉兰道:“玉兰,你去准备早饭吧。”玉兰向箫容佳躬身行礼,依言退了出去。
等玉兰离开,箫容佳才问蔷薇:“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主子,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叫冬茗的舞姬是通武十五年入的府。二少爷和西苑那个舞姬素日里好像并无太多往来。下人们说,将军府老夫人对西苑那边管得很严,严禁家里的少爷小厮和那边往来。所以,应该是没什么往来的机会。那个舞姬还有个妹妹,是暖玉阁的二等丫头,叫冬凌的。”
“唔!就这么多?”箫容佳对于蔷薇打听到的消息十分不满意。这些消息用不着蔷薇打听,她也已经知道了。但箫容佳面上并没有发作。
拜堂那天,透过薄纱盖头,她明明看到自己的丈夫和人群中那个叫冬茗的女子痴痴对望。这几天,章左扬不但每日故意早出晚归,还找一切借口回避自己。到了晚上无处可避的时候,章左扬还要执箫吹奏到大半夜。箫容佳不敢问,不能拦。但她知道新婚丈夫凄婉的曲调不是吹给自己听的。
“暖玉阁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箫容佳从紫檀木首饰盒中捡出一对红宝石耳坠,对着镜子戴上。
蔷薇凑近箫容佳身侧,压低声音回答:“暖玉阁那边没打听到什么动静。不过主子可以问问二少爷的小厮四宝。”
箫容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脸微微偏向身后的蔷薇:“暖玉阁的事情为什么四宝会知道?”
蔷薇向卧房的门张望了一下,见玉兰还没有回来,才扭过脸对箫容佳说:“暖玉阁原来有个叫小菊的粗使丫头。后来因为向大少夫人告发暖玉阁大丫头秋岚和大少爷之间的私情受人排挤,在将军府待不下去。她娘便给她说了门亲事,央了大夫人放小菊出府。小菊的这门亲事就是二少爷的小厮四宝。”
“一个下厨粗使的丫头,能知道些什么?”箫容佳皱眉。
“听说冬茗的妹妹原来刚进府的时候也是下厨的粗使丫头。半年之间升到了三等,后来秋岚和玉屏走了,又被升到了二等丫头。”蔷薇回答。
箫容佳点点头,心中有了数。玉兰从厨房提了早餐的食盒布置好后,站在卧房门外向箫容佳道:“主子,早饭准备好了。”
箫容佳对玉兰说了声:“知道了。”便起身往外走,路过蔷薇身边时,向她低语:“去打听打听四宝有什么喜好!”
早餐是一小碗红枣莲子羹和一碟桂花南瓜糕。箫容佳匆匆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招呼蔷薇和玉兰:“走吧,我们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
玉兰叫来小丫鬟收起桌上的碗筷,自己和蔷薇跟着箫容佳往赵老夫人朝云阁去了。
朝云轩在将军府以东,毗邻暖玉阁。是将军府最大的院落。两进的院子门前铺着青色石砖,石砖两侧是六对荷花落地石灯柱。箫容佳和蔷薇走到朝云轩门口便看到大夫人的婢女翠儿和朝云轩的一个叫金锁的小丫头坐在石矶上正说着话。见到箫容佳,小丫头金锁转身跑进朝云轩里间通禀,翠儿则站起身迎上前向箫容佳问安。
箫容佳问她:“怎么?大夫人也在里面?”
翠儿恭敬回答:“我们主子刚到不一会儿。”
蔷薇上前亲热的拉着翠儿的手道:“大夫人既然在里面,翠儿姐姐怎么也不进去伺候?”
翠儿不好意思的坦白笑道:“我刚巧在这里和金锁说几句体己话,就被二少夫人撞见了。”箫容佳心下知道翠儿和金锁是在这望风,也不便揭穿。估摸着这会子金锁也向老夫人和大夫人通禀的差不多了,才抬脚缓步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瞧见赵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厅正中央的椅子上,左手边是大夫人。二人身侧站了四、五个衣冠齐整的丫鬟。大夫人身侧的茶几上摆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想必是刚才二人讨论的内容。
箫容佳脸上堆满笑容,上前盈盈拜倒:“孙媳妇给老夫人、大夫人请安。”
赵老夫人也是满脸笑容伸手作势道:“快起来吧。怎么今儿又是你自己过来?左扬呢?怎么没见他?”
箫容佳在蔷薇的搀扶下站起身在旁侧的椅子上坐下。下人忙捧上果茶。箫容佳这才道:“左扬他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媳妇这就自己来了。碰巧母亲也在这里,倒是省得我再往环碧山庄跑一趟了。”
赵老夫人面上有些不悦,冲大夫人说:“左扬这孩子,一天到晚的往外跑。也不陪着他媳妇。”
大夫人面上显出尴尬的神色,箫容佳忙解围道:“左扬这几日忙着钱塘那边的生意,等过了这阵子。我定让他陪着一同来给老夫人赔罪。”
赵老夫人被箫容佳的乖巧逗得笑了起来:“就你这个当娘的处处偏袒着左扬。幸亏左扬命好,得了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媳妇。不然,我还真是放不下心。”
大夫人听闻此言,面上更是尴尬。自己还没张嘴,怎么就被安了个偏袒儿子的罪过。她一挽手上的佛珠道:“左扬前几天还嚷嚷着要来看您,我说您身子不爽快,才拦着他,没让来吵着您的。明天,我叫他来给你请安。”
赵老夫人端起茶碗满意的点点头,又问箫容佳道:“听说你从小也帮着你爹爹管理家中田庄事务?”
箫容佳眼角扫了一眼大夫人身侧茶几上的账册,低头羞赧低头笑道:“不过是些须识得几个字,偶尔帮着家父记账而已。”
“哦?这么说,你也会看账册?”赵老夫人来了兴致,喝了口茶追问道。
大夫人忙打断赵老夫人的问话:“女孩子家的,会记个账就已经很不错了。”
看来大夫人并不放心箫容佳。脸上的笑容更弄了一层,箫容佳顺着大夫人的话马上回答道:“母亲说的是,媳妇本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也就是帮着父亲写两个字而已。”
赵老夫人却眉头一拧,道:“她迟早也是要持家的人。早点会看账本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离将来自己持家还远得很,但现下不管怎么说得到老夫人的钦点,箫容佳已然心花怒放,脸上仍旧波澜不惊的说:“家里有奶奶和娘亲费心着。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就偷个懒,只要尽心尽力服侍好奶奶和娘亲不就行了?”
赵老夫人噗嗤的笑了,指着箫容佳冲大夫人道:“你这媳妇,嘴巴可真甜。”
请了安,箫容佳虚扶着大夫人的手臂,往朝云轩往外走。走到第三对荷花落地石灯座前,大夫人对箫容佳道:“左扬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箫容佳满脸笑容的回答:“去钱塘…”
话音还未落,大夫人便厉声打断:“你不要瞒我。”
箫容佳脸上这才显出为难的神色,贝齿咬住下嘴唇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道:“左扬每天都是一清早就带着小厮出去了,媳妇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他都带着谁出去了?”
“今天是带着四宝和阿丁出去了。”箫容佳面露委屈,眼底泛起泪光。
大夫人拍拍箫容佳的手背,声音温和下来:“容佳。我不瞒你,这将军府表面上看上去风光无限。背地里早已是日益入不敷出。左褚又性格懦弱寡断,左扬是章家最后的希望。你可要看紧了他。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左扬能出什么岔子?”箫容佳故意张大双眼,不明就里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叹口气,拍拍箫容佳的手背没有回答。二人继续往外走,走到角门处,箫容佳忽然道:“母亲,媳妇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让左扬不满意了?”
大夫人又惊又怒,双眼圆睁的问:“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不!只是自从成亲以来,媳妇觉得左扬处处避着我…此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左扬和我虽有夫妻之名,但时至今日都还没有…没有…”箫容佳低垂眼脸。
大夫人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心中恨恨然,语气僵硬的说:“什么?左扬他…好孩子,你不要瞎想,都是没有的事情。”说完由翠儿搀了往环碧山庄走了。箫容佳望着大夫人和翠儿离去的背影,心中窃喜。这样下去,除掉冬茗指日可待。
蔷薇这才上前,担心的问箫容佳:“主子,大夫人怎么看上去这么不高兴啊?”
箫容佳却得意的反问蔷薇:“哦?你看着不好吗?我看着大夫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