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丽和张佩儿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冬凌看得闷了,又见围场四周树木茂盛,绿意重重。好奇心作祟,便借故开溜出去。一心想将人群的呼喊、喝彩声抛在脑后。
穿过一片不大的森林,便是平坦广袤的草原。忽而头上有几只大雁结队飞过,留下一串清鸣。低头看看脚下,虽是初秋,北方深青色草甸已经生出些许黄色的枯草。在这开阔无人的地方,冬凌忽然觉得身心自然而然的轻松下来,心中生出无限自由。找一块厚实的草甸躺下来,仰望长空白云,忍不住道:“北山白云里,隐者自始悦,相望始登高,心随雁飞灭。”
“得得得”马蹄声响起。冬凌张开眼睛,迎着阳光看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停在眼前。
“踏云?”果然,马上的主人便是刚才不知去向章左英。他身负箭筒,腰系短刀,一身青衣短打。一张俊脸从马背上探下来,看清楚了是冬凌,章左英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望着她问:“你在这干什么?”
冬凌被吓得直直的从地上跳起来,不知所措的红了脸,下意识的反问:“你又在这干什么?”
“我?打猎啊。”左英理所当然的回答。
“打猎?这里根本不是围场的范围,你在这里打什么猎?”冬凌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的谎话。
“哈哈!”左英笑笑,神色一点也不尴尬,道:“这些鹿儿,鸟儿活的好好的,我们把它们射下来,多残忍。佛说:救人一命生在七级浮屠。动物也是一样。我为人慈悲,当然下不了这个狠手。”
“我看你是根本打不着吧?”冬凌的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脸上烧得慌。她强装镇定,拍拍沾在身上的杂草,打断他的话头,鄙视的说。
“怎么会?我的马术、箭术可是一流。”章左英瞪大眼睛认真的向冬凌解释。
待窘迫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冬凌探头向章左英的马背上望去,囊袋空空如也:“那怎么没见你打到一件猎物啊?”她估摸着左英的马术确实不弱,来燕云的一路上冬凌早有见识。但他年纪毕竟比左扬小,箭术好坏就不一定了。
左英见她一脸的不相信,干脆伸出手掌向她吩咐:“你上来!”
“干什么?”冬凌警惕的退后一步,瞪大眼睛。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突突的加快速度跳起来。
“你不上来,我怎么带你去打猎?你不跟我去打猎,怎么知道爷是打不着还是懒得打?”说着左英催踏云靠近冬凌。冬凌一时语塞,章左英却弯下腰不由分说的直接将她抱上马背。
冬凌只觉脚下一轻。再回过神来,已经侧身被放在马背上,身后正倚在左英温暖的怀里。不等冬凌反应,章左英已经催动踏云。随着踏云的脚步,冬凌开始低声惊叫。
“哈哈!你怕骑马!”左英发现了冬凌的弱点,高兴不已。冬凌越是害怕,他便越是开心,反而催动马儿在草地上越跑越快。最后踏云干脆四蹄离地的疾驰起来。
“啊!啊!”冬凌被迎面而来的风呛得张不开口,尖叫声压在嗓子里,憋得面色通红,眼泪横流。马匹越跑越快,她只好闭上眼睛,伸手环住左英的腰。
“嗖、嗖”耳边两声箭啸,不远处一只大雁哀鸣着应声坠地。踏云在章左英的催动下放慢脚步走向猎物,左英拍拍怀中的人儿,得意的说:“快张开眼睛来看看,爷的箭法准是不准?”
冬凌缓缓张开眼睛,扭头望向地上,左英的两只箭中一支准确的射中了大雁的眼睛,箭法果然很不错。可是现在这不是重点。她向四周看去,这是哪里?自己已经离围场很远了。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双手放开章左英的腰,气恼的攥拳叫道:“快送我回去,等下被人发现了,我们俩谁也活不了!”
章左英不以为意,独自翻身下马。他去拾面前的猎物,故意将冬凌留在马背上。冬凌再次抗议,章左英干脆提着猎物站在冬凌对面,一双眼睛眯成漂亮的月牙,面带戏谑的对马背上的冬凌说:“小小的人儿,脾气还真是不小。有本事你就自己骑着踏云回去吧。”
“什么?自己骑着踏云回去?可是我不会骑马!”冬凌紧紧挽住缰绳,胯下的踏云骚动不安。心中一万个念头闪过:踏云会不会忽然跑起来?会不会突然把自己摔下来?
左英见她神色紧张,更加高兴。他走到踏云身侧,伸手轻轻一拍。踏云登时伸开四蹄,向前跑去。冬凌惊呼着紧紧拽住缰绳,双腿不听使唤的颤抖。跑了一小段路,踏云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最开始还是一路缓步小跑,到最后竟然开始大步奔跑起来。冬凌僵硬的伏在马上,咬紧牙关,紧闭双眼。身后传来左英开怀大笑。
一圈下来,踏云听话的回到主人身边。马上的冬凌,此时已经是发髻凌乱,吓得快要晕倒的神情。章左英简直乐不可支,手舞足蹈。这对他来说似乎比秋猎有意思的多。
听到章左英的笑声,马背上浑身颤抖,腿肚子发软的冬凌才张开眼睛。她眼中满含泪水,低声愤怒的说:“你…你…快放我下来!”
“我偏不!”左英学冬凌的语气答道,说完自己也翻身上马,再次催动胯下踏云马向围场的方向跑去。
有左英在马上,踏云跑的稳妥的多。章左英在她耳旁低语:“冬凌,你张开眼睛看看。这草原多美啊。”
一开始冬凌还不敢睁眼,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吹得鬓角发丝倒立。。渐渐的,随着恐惧感消失。她张开眼睛,只见四周的景物如流水般从眼中向后快速退去。一望无际的草地展现在眼前,却是如章左英所言,美极了。
不一会,两人便回到了围场边的树林。章左英下马,伸出双手去帮冬凌。冬凌人小下马困难,又恨左英捉弄自己,偏偏不理他伸出的双手。自己一咬牙,学着左英的样子从马背上翻身跳下。双脚落地一刻,才感觉到自己腿肚发软,根本站立不稳。
“哎呀!”眼看就要跌倒,左英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从后及时的从腋下扶住冬凌。那双漂亮的眼睛同时望向冬凌。眉毛一挑,章左英说:“哦?你还挺倔强。”
冬凌刚刚站住,便迫不及待的甩开章左英的搀扶。章左英也不气恼,反而戏虐的故意伸手勾去冬凌唇边的散乱发丝。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缩短,章左英的呼吸热哄哄拂在冬凌面上。冬凌的脸也跟着烫了起来。她被那双满是戏谑的漆黑眸子盯住,动弹不得。错觉间竟然发觉章左英的眼底似乎有一丝怜爱。摇摇头,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回过神来时,章左英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冬凌慌忙推开章左英,跳到一边。冲他躬身一福道:“奴婢告辞了。”说着转身向围场方向跑去。
雅丽看热闹看得专心,并未发现冬凌去了又回。第一天下来,她和张佩儿言语不合,接下来的几天都互相不再搭理,只和箫容佳一同说话玩耍。在排挤张佩儿的同仇敌忾中,两女的友谊也因此突飞猛进。三日围猎结束,章左英虽然没有得秋猎第一名,但雅丽和箫容佳的友谊却变得牢不可破。
回临安的路上,众人皆围在章左扬身侧,交相称赞他英武不凡,少年英雄。雅丽想到章左英让自己在张佩儿面前好生失面子,道:“章左英,你说!秋猎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了?你害得我在别人面前好没面子!”
章左英一张俊脸扭成一团,故作苦恼道:“我也在打猎啊。只不过不好意思抢了二哥的风头,比较低调而已。你们都没看到我?”说着还向冬凌挤了挤眼睛。
冬凌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面色发烫。对左英的小动作,故意当作没看见,表情木然。心下想:你根本就是在一旁偷懒耍滑去了。
雅丽也嗤之以鼻,伸手数起来:“什么怕抢了二哥哥风头,来回就打了几只大雁。二哥哥可是打了三只鹿,十一只兔子,还有一只熊。一只熊啊!连皇帝都嘉奖他英武不凡!”说到熊的时候,雅丽表情夸张。
章左英表情并不嫉妒,反而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低声道:“二哥哥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只怕福祸难料。”
冬凌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个三公子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韬光养晦,果然城府很深。反倒是比章左扬强了许多。雅丽没听清,皱眉问:“你说什么?什么露不露的?”
章左英脸上的表情转变的很快,担忧的神色很快被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替代,笑道:“哎呀,二哥哥已经被人赞美得忙不过来了。用不着你锦上添花了。你呀,也别损我了。”说着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冬凌,拍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