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夯一路无话,静静地背着林光立跟在韩兰身后,而韩兰则是疾步紧跟着牧舟,众人都看不到面具少年的神色。
少年的心脏跳动地频率渐渐开始超乎常人,达到了一种即使处于惊恐情景下也不容易到达的速率,心脏的起搏拉扯着牧舟的耳膜,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并且聆听到声音。
咚咚……
眼瞳已经开始出现聚焦错位,月色下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很明显,牧舟被那个时而虚无缥缈时而又清晰无比的声音扯住了思维。
“牧舟师兄,我们好像一直都没有被阻挡……”月色下,韩兰满头晶莹的香汗粼粼滑落,借着微薄的光亮能隐约看到她白色长衫的领口都已经湿了大片,“而且四周,似乎太过安静了。”
少年被韩兰的话语拉回现实,他猛然止步,回头望去,身后是一片悄无声息的林子,在夜色下轻轻摇曳着枝叶:“你说的没错,的确太安静了,也许正如来风师兄所料,前面是没有埋伏的,可刀客的数量是不会改变的,或者是追我们的刀客迷失了方向……”
“这样再好不过了……”马不停蹄地奔走了半夜,韩兰已是累得快要虚脱,如今停了下来,她倚在树干上眯起了眼来。
四周唯独听得到长风扫过林子的“沙沙”声,已经听不到一丝君蟾良和悍刀宗几人对决发出的轰鸣了,说明他们跑了很远,牧舟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几人,特别是背着林光立奔走了这么久的楚鸣夯,浑身湿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兰为睁开杏眼看向牧舟,语气中带着虚弱与敬佩:“不愧是师兄,丝毫看不出疲惫感……”
什么,丝毫看不出疲惫?!的确,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感觉不到疲劳,甚至连…连汗都没有?
牧舟正想谦虚一下,却会震住了。
这是有背常理的,牧舟不能修炼气力,所以他所有的行动靠的通通都是单纯的体力罢了,至于能跃得很高跑得很快,那是因为肌肉的强度和【去力决】带来的骨骼变化,然而不可能出现没有气力的牧舟会比得过用气力行走的修者。
然而现在,用气力行走的韩兰和楚鸣夯皆是一身腻汗,可牧舟居然一滴汗都没有流!
咚咚……咚咚……
面具少年站在原地朝四处张望,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朝自己飞奔而来,随着它的接近,全身的血液都被激活,心脏不能自己地加速。
牧舟依旧没有流汗,不过他的呼吸已经变得越发急促,此时此刻,不远处琐碎的脚步声让韩兰等人也都吓了一跳,最可怕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追了许久的刀客们终究拖刀在此。
月光皎洁,银色的流光洗在树林间,透下的光束很温柔,但这股清雅的温柔伏在刀刃上却加重了刀客们的杀气。
虽然呼吸有些不寻常的急促感,但牧舟的意识还是很清晰的,询问的目光扫在牧舟身上,韩兰等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个少年已然负剑在前。
夜风贯通树林,缭绕之下闯入心房,牧舟满头乌发在投林月色下随风轻扬。
“你们两个带着光立师弟先走,这些人由我来拖着。”牧舟定下一个背影,撂下一句话。
“不行!”楚鸣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站到了牧舟的身边,“韩兰,你带着光立走,我留下来与师兄一道。”
“一个都别想跑!”当下只见那为首的丑秃子冷笑一声,猛地抽刀箭步上前,脚下枯枝踏碎,半个呼吸间便凑近牧舟面门,当头纵刀直直斩落。
哐——
刀光一闪而逝,而后余音绵绵在夜林之中来回往复,秃子出其不意当头一刀不想没能得手,瞪眼朝刀下看去,原来是面具少年迎剑斜侧躲过。
一击不成,秃子拖刀急退数步,抬起那口雪亮无比的青黎长刀护着面下:“有点意思,大伙儿小心了,这小子有古怪!”
的确,秃子身后的悍刀宗弟子都看了方才那一刀,明眼儿见了也知晓他使得是乌途刀法的压山落,附加了气力的一刀可轻易开山裂石,可却被这少年轻而易举地转了力道。
刀痕走地碎石脚下,秃子余光一扫,这下才知道刚才那招的力道都到了哪儿,眼珠子一转,又露出一副奸邪的相貌冲着牧舟喝到:“老子承认你小子有点本事!不过,我们人多势众,拿下你等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你秃爷爷今个发了善心,我能让你走,只要你留下那边小娘皮三人。”
“那可不行,我答应了谷来风师兄要好好做这个代理长辈的,”牧舟叹了口气,面对着身前一片灰茫茫的刀客,解下红布鞘插入腰带中后,他单手伸入领口,慢慢褪下上衣,“楚鸣夯,我告诉你,我留下了之后,你便是韩兰和林光立的师兄了,懂我的意思吗?”
“可是……”楚鸣夯被牧舟这一出给弄得没了声音,他没想到这个面具少年会用与谷来风相同的话来劝他。
上衣褪下后自然垂在腰带前,月色下显现出消瘦的影子,牧舟露着匀称精壮的上身,断剑在他的右手上顺势靠腿,他背对着楚鸣夯轻声说道:“我做到了,你能做得到吗?”
“师兄……”指节被捏得声声作响,楚鸣夯的话语卡到一半峰回路转,“我,做得到,韩兰师妹,我们走!”
“追!”秃子话音未落,十几名悍刀宗弟子飞身而上,背刀在后杀气腾腾。
十几名弟子脚落刹那,一道剑意雄起如龙,在地面掀起巨大的沟壑,凌厉的威能隔阂了悍刀宗与楚鸣夯几人的正面通道,牧舟抬剑的手还未放下,断剑举在头顶一侧不断地压制自己的呼吸速率:“呼,本来都是留在百宗斗的意呢,看来为了保命还是要用在这里了。”
“你到底是!?”这一剑瞬间把秃子的嗓子提了起来,这么强的力量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介古剑宗弟子能掌握的?就算是亲传,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
秃子观剑后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此前出招牧舟已然牵动了被谷来风所创之处,当下他心知一众悍刀宗弟子实力皆在自己之下,加上他自个儿有伤在身不便死拼,目光一打,他发现楚鸣夯几人早已消失在树林间。
思来想去后,秃子将青黎刀纵插在脚边,挑着眉头道:“小子,我还是那句话,自己的命是自己的,大伙儿都知道天大地大命最大,为了那些个没亲没故的所谓同门,至于吗?”
“天大地大命最大,你说的没错,”牧舟把断剑横在身前,一面调整呼吸一面低首将面具缓缓摘下,“不过要是谁都像你说的那样,没亲没故就见死不救,那么我可能现在连命这个本钱都不知所云了。”
“那…那你小子晓得那叫楚什么的所谓师弟,带着小娘子去干啥了吗,或许他正兴冲冲地把另一个重伤小子丢了,然后死前度度春宵呢!”秃子抹了把嘴,与此同时他的眸子一直借着月色打量牧舟的神情。
牧舟撇了撇嘴巴,面具被绳线挂在脖颈静静地垂着,隐约露出尖锐的鲛齿道:“很抱歉,我对于别人的爱情没有任何非议,既然你们不想打,那我也给你们选择好了,掉头走,或者和我打。”
能不用太大的功夫就不用,能省则省,牧舟直到现在还惦记着百宗斗,毕竟这场武斗之上承载了太多的心绪,保留到当下的剑意,说用就用,着实让他心疼。
但话说回来,真要用它来换一条命的话,牧舟还是会无所犹豫的,大不了回苍水那岛上去再给师傅打骂十来年。
人们是不会真正记住死去的东西的。
啪——
夜色下一袭黑袍随风拂过树梢,漆黑的人影翻旋半圈落在枝杆上,皎洁的月光流过黑袍上的金纹花边闪动美丽的异色光点,青年原本就白皙的面庞被月光照的更加光洁如玉,儒雅的气质节节攀升。
“前辈,真被我们找到了呢,看来是个学剑意的好苗子。”青年揉搓着指节上那枚玄玉戒指,眯眼侧头微笑着。
白垩的面具苍色黯然,面具下的嗓音像是十几把锉刀互相斯磨般娓娓道:“若是完整的血脉在身,远不止如此。”
儒雅青年闻言收回笑容,把目光再次投在林底那个持剑少年身上,良久,他低声道:“福祸相依。”
“不过…先前能拉扯出一些共鸣,老夫已经很满意了。”那鬼面老者缓缓说着,黄澄地竖眼中流过一丝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