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州位于沿海，至于沿海地区城池的百姓商人，自然是以收获巨丰的海上贸易为主要经济来源，而偏向内陆的城池，比如北上之地，无非就是靠一般的灵兽或是最常见的马匹来撵车运输货物。
福禄州北上不比南下，南下河流繁多，船运发达，北上启路无数四通八达，城池之间紧密相联，可以说北上之道，一骑可走。
这土地贫瘠隶属小小诸侯国的三虎城虽说经济不宽裕，但是对于道路却是做的极好，每天清晨旁晚都会有些许商队来这里歇息落脚，三虎城的商人们看了心动，便开始随队南下通商，渐渐也是四通八达，没有很大的名气，但也是商人们走南闯北的一个小温柔乡。
“嘿，今个就要走了？”天际鱼白下透出淡淡晨光，秋风萧瑟天气凉，赶车的汉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蓬松如同鸡窝，但是粗糙脸上那热情的表态却让人觉着和蔼善良，他抬抬粗重的眉头对着那一老一少笑道。
挂着布囊的老者步履蹒跚，背后背着一个长木盒的小男孩搀扶着他，老人和小男孩很是客气地做了个揖，老人笑道：“就麻烦德子送送我这不成器的孙儿。”
“小事小事！麻生于我说了，这本来啊，是那小子的工日，有事来不了，我自然是要代他好好照顾。”名为德子的大汉上前拍了拍牧舟的背后的木盒子，大嘴一咧，“牧舟小子，这一趟下来你们可不花一分钱，自然是这商队富得流油不缺那一个人的住宿吃喝，虽说俺是个赶车的，但是你跟着哥哥，绝对有吃有喝，但是一定要记住，不该拿的不要拿知道吗？”
牧舟很郑重的点点头，他下意识地背手摸了摸背后的盒子，老头儿说此物在则人在，此物亡则人亡。
里头是把造型些许精致的断剑，剑身有些诡异，明明是雪亮的刀锋，但是无论怎么摸都觉得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黑芒，他知道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虽然是断的。
“这把剑是我送给你的剑道，也是你上强者之道的借据，机缘就在那里，你爱要不要，不过我只说两点，第一，出身在外若是有人识你鲛齿，你大可告诉他你确实是南冥鲛齿裔，但是灵印被毁。第二，这把剑，对于你来说，剑在人在，剑忘人亡，可记住了？”
老头儿的话在牧舟的脑海里回荡，他谨记在心。
牧舟在德子的带领下做到了马车的车座上，后头是个若大的车棚，造型与其他车棚有明显的区别，可以说是其中最精致的一个，他仔细一瞅一摸，雕刻成华丽花纹的木板上，红漆压色金木裹边好看的不得了，德子笑呵呵地对牧舟道：“看见没，这车子除了马匹是精挑细选的缓步子外，车棚和这一对轱辘也是咱三虎城最好的，要知道，哥哥我可是咱城里赶车人中技术过硬的，这是要花大价钱请我给个大人物送一程。”
几个女孩子匆忙跑到城门楼下，为首的是青叶，提这个小布包香汗淋漓地直接塞到牧舟的胸口：“牧舟啊，这是姐姐们的一些心意，里头有些许银子和吃食，到了桑海城学了剑道归来，可别忘了姐姐们的好啊！”
牧舟心中感动，激动的点头，他其实可以说话的，但是却要苦苦为哑，这让他很不舒服。
几个女孩也是热泪盈眶，一个个几乎是梨花带雨的样子，德子瞅了无奈的撇撇嘴巴，虽说这小小的牧舟只来了一年多，可是却是几乎在姐几个心里扎根了，好看的小脸蛋配上不说不闹的性子自然惹人喜爱。
牧舟看着就连那茶馆老板和小二哥麻生以及一些经常听评书的爷们儿也站在老头儿的身边朝自己挥手，回忆起这些人对自己都是挺好的，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头打转，毕竟他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回想起在黑屋时的日子，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商人起早贪黑的，有人给德子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拉着牧舟坐好对着不远处的众人抱了抱拳：“老头儿，大伙儿都散了吧，咱走了！”
“驾——”说罢他一拉缰绳，马鞭轻挥在面前崛起来的两个马臀上，牧舟小身板那么一晃差点落地，但是却立刻被一股侧边的转力拉回来，心想德子大哥的技术果真不错。
出了城，牧舟回首只能微微看到老头儿那些人密密麻麻的影子，忽然才发现一年多了，自己从来都是喊他爷，却不知其全名，说来也古怪，似乎这三虎城中无人知晓他的全名，人皆喊他牧姓老头儿。老头儿家中无人，要是自己去桑海城学剑归来过个十载，老头儿的身体不知道吃得消否？
想到这里，牧舟把身后的剑盒脱下抱在怀里下端垫着两个包裹，紧了几分。
德子见牧舟闷闷不乐，于是想要找点话聊道：“牧舟小子，你以前可出过咱这三虎城？”
牧舟想了想后觉得这个问题自己应该否定一下，于是摇了摇头，依旧抱着剑盒，半响后伸出一只手敲了敲身后的车棚，疑惑地看着德子。
后者立刻会意，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前方行驶的商队，而后回头看看车后，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对着牧舟道：“咱这可不是直接去桑海城，我们得绕一条道去附近的莲城接那了不得的人物，你可别看我们这是商队，可是一些客我们还是会接的，你知道吗，据说这个大人物明明已经是个气道级强者，却坐不惯灵兽，唯独只爱马车！你说奇怪不奇怪？”
德子整个人一提到那大人物便乐呵呵的：“咱商队今个为啥没请镖师？不就是有了这么一个莲城的气道级强者？有了他啊，咱可以很顺利就到桑海！”
灵兽？牧舟忽然回想起在小黑屋时瞅过一头三头巨犬，以及被陈爷爷带到穆拓州时曾经伏在一头会飞天的大蜥蜴上头迎风飞翔，那些动物和家畜牲口不同，有奇异的外貌和强大的力量，但是这些灵兽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有些畏惧的感觉，从它们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牧舟看出了自己面对四五个小乞丐时有的那种忌惮之色。
而话说在三虎城一年了，牧老头儿除了稍微提及过半妖以外，几乎没有说过灵兽。
而所谓气道级，是人族修炼中的一种等级。牧舟曾听老头儿说过，人族和半妖在修炼等级制度上有很大的出入，十地魔族也是一样，但是修炼到了最后，不同的等级名称却有着接近的实力，这便是大道的持横。
人族大体可以分为十脉、气道、术道、诸王以及传说中的大尊。等级之间有非常明显的划分，比如一个普通的人族，进阶十脉级，则是打通人体的十道主脉，而之后的气道级，则是可以由脉络之中提气运气来攻击，至于术道级，则是根据五行演化出更加强大的术法力量。之后一旦修炼出‘王之域’则是响当当的诸王级！
五境之内，老头儿从未言过大尊级的境界划分，牧舟不知。
“对了，牧舟啊，我听说老头儿是要把你送去桑海城的古剑宗里头去，我听说古剑道早已没落地不成样子了，学不到什么东西了，但是门槛却极高，有几个现在的百夫长曾经年少时想去那里学学剑，却被直接打了回来，你说这就算了吧，他们古剑道出来的弟子居然也没什么厉害的，去年的百宗青年斗，几乎没有胜绩……”德子口若悬河，他没有那种忌讳，出于对牧舟的好，他也不得不说，“你别怪我啊，我说的是实话，哥哥是为你好，老头子年纪大了，可能不晓得古剑宗如今的处境。”
牧舟心里有些忐忑，但是还是摇摇头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德子没有想到，桑海城居海之畔，如此一个灵气充裕财源滚滚的绝佳宗门地点居然常年屹立不倒，若是换做其他小宗门，早就被他派吸收占据，怎会在这里独占山头呈龙盘虎踞之势？如此思来只有一点，泰山坐镇让魑魅魍魉不得不收心，此山为何人，自然有人知晓。
老头儿是个谜，不知道为什么，牧舟总觉得他是个参透大道的存在，虽然一副市井小民的作态，但是单单凭这把断剑，已经可以将市井排除在外，据老头儿说，当今天下知名的铸剑师，也只能做到化形为态与剑内，天下剑谱之中记载的名剑虽都是万年前人族所铸，但是已是无人能及，除此断剑，如要排，可算天下剑谱四十三外的第四十四。
老头评价这么高的一把剑，如何能不珍惜？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头儿，有什么理由骗个小孩子？
商队于秋风中缓缓而行，周围是散落一地的楠树树叶，呈现出枯黄点绿的叶堆被那风轻轻一扫便卷到了马蹄下被踩灭，牧舟小小的身子倚靠在车棚前，怀里抱着长木盒，小腿上摆着两个包囊，仰头望着落叶纷飞。
这福禄州北上南下处处道路没有一条不是用血水换来的，大国开土，灵兽盘踞之地必定成为阻碍，多少血泪伏之于此地？
“爷，我这辈子都要在其他人族面前装哑巴吗？”牧舟回忆起那段对话，此时心里有感。
“时机到了就可免，我曾说如果碰到发现你鲛齿的，你便装装那南冥鲛齿裔，如果没有，到了古剑宗离了这北上四城便可离了那哑巴的身份。”
“北上四城？”
“三虎、莲、飞龙与竹这四城过了就可，这四城内的百姓最痛恨的便是那半妖，尤其是身居南下的南冥鲛齿裔，南冥南冥，南下幽冥，君若南下，视若冬鱼。”
“什么意思？”
“南冥鲛齿裔实际上是个易怒且嗜血的半妖种族，好屠杀纷争，而且欲望野心极大，当年福禄州南下西南海域涉及的内陆都是半妖之地，那南冥鲛齿裔禁止北上的人族海贸多年，弄出个口头禅来，冬鱼便是他们最喜欢的食物。可惜他们虽然天生拥有不畏战斗的基因，但是却有一大弊端，维持妖脉必须三个时辰饮半两海水，所以在四十年前的排鲛之伐中，利用这一点，让这类半妖大败，南冥鲛齿裔因此迫不得已供出了福禄州以南的最后一片海区。”
老头儿峰回路转：“而桑海城那一片东南海域的人族，自古与南冥鲛齿裔相处，经济贸易也算良好，就算你现在去，也能看到不少南冥鲛齿裔，半妖身持天赋，基本不搭理人族宗派的招募，而人族宗派也不禁止半妖进宗，毕竟能学成的视若无人，多半是去做个体力超群的小门生。”
“爷，您是要我去做个体力超群的小门生吗？”牧舟苦着小脸道。
老头儿大笑：“并非我小看于你，你这样子，除了寿元充沛，就只剩能吃了，体力超群搭不上边！”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回三虎城？”
“想回来时便回来呗。”老头儿的话入骨三分。
背靠在马车上的牧舟甜甜一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面朝萧瑟的天际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差点露出了小鲛齿，赶忙一手捂住嘴巴，瞥眼瞅着一旁专心赶车的德子，一头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