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福禄州的桑海城,即使是整个九州都会若有所思后较有趣味地点点头,提之其富饶程度,凡是在那海上贸易的桑海城居民,年年下来都有一番不错的收入,更不要提那城主每年的进账有多厚实。提之其军力守备,隶属福禄州南山国重点保护城郭,自然驻军四起。
牧舟抱着木盒子蹲在德子的身边,马车虽然用了最上乘的车轱辘,但是走在这林内商道还是一颠一颠地起起伏伏,小男孩眯着眼瞅着越来越近的桑海城城墙嘴角一勾,海风的咸湿味道已经愈发的明显了,他摸摸脚边的包裹,里头的点心早就挥霍一空。
自三虎城南下通商,途径八个不同的诸侯国,有大有小各地风俗牧舟都算是领略了一二。记忆犹新的还是在少女除却游匪之后驻扎的小镇子,此镇名为漯河镇,隶属南方小国出兰国,这里的人喜欢兰花到了疯狂的地步。
牧舟摸了摸怀里,掏出老头儿随着断剑一并给予的蓝本书,翻动起来,倏尔一支兰花书签落了下来,男孩捏在手中满眼小星星。
半个月的车程,终于到了,爷也该放心了吧。牧舟把书签收回书页内,重重吸了口其实有些难闻的咸湿海风,心道。
德子扬了一记马鞭,马儿的步速又快了不少,他咧开嘴笑道:“牧舟小子,你瞅瞅那头,那便是福禄闻名的靠海大城桑海,这城郭我来的次数挺多的,据说这桑海城的城墙从建起那天起就在不断扩展,为的就是把它的区域不断扩大。”
牧舟听着话语眼朝前望去,林间冒出几块坚固的城墙,灰白色岩石堆砌的城墙被翠绿带黄的林子映衬着,目光一偏却可看到城墙一头没在了一条小河的腰间,想必是这城墙的不断扩张带来的后果,那涓涓细流本来就小,现在看来几乎和小溪无异。
“桑海城没有护城河,但是这小河也不是桑海之内唯一一条,东北的沙陶江流过南下,变成了桑海人口口称道的富贵河,东边这条江水滚滚而来,从西南口子流入苍水,自然而然的两头具有重兵把守,桑海城的人口日益增多,我想你要去古剑道还要多费些教程。”身后的帘子被拉起,露出了少女姣好的面庞,她半蹲在车台上仰头瞅着桑海城的城墙道。
牧舟有点摸不着头脑道:“又是桑海又是苍水的,到底这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这桑海城不是以海命名的吗?”
“苍水就是这片辽阔的海洋,桑海不过是城池的名字罢了,福禄州临海的这些个富裕的城市都是扎根在这苍水之畔,苍水养人也害人,你可知着一望无际的苍海另一头会是十地魔族?那魔族败类们要与九州开战,自然首选这临海的富饶之地。”少女脸色有些不好看。
牧舟吓了一跳,茫茫大海的尽头居然会是渗流紫血的魔族!
商队浩浩荡荡地挤在了这北边的城门楼下,牧舟这才看清了城楼上的真实面貌,说它结实坚固如同龟壳也不过分,除此之外,那红通通的一排桑字大旗之下,码着一排排铁衣着身的军士,个个按刀而立雄姿英发,就是那门下也有近百的军士两道而立,检查来往的民众和商队。
真是差太多了,不愧桑海城啊!牧舟撇撇嘴,回想起在北上之时遇到的贿赂现象。
少女显得有些不耐烦,她用脚踢了踢德子的后背,后者猛然张口发出哦哦的叫声,细细地用背部去感受少女的玉足,一阵暗爽后转头对着少女露出自以为很帅气的微笑,看得牧舟一阵鸡皮疙瘩。
少女把头撇开,皱眉表示不想看到那张龌龊的脸庞,道:“这检查真是麻烦透顶,牧舟和我先进去了,我要在这桑海办点事,这古剑宗就由我带着他去吧,你们不用担心。”
说罢拉着自己的包裹和牧舟的小手就下了车,牧舟力气没她大,只是侥幸扯了包裹抱了木盒就被拖着走,眼中居然泛起了一丝泪花瞅着德子,他的后背衣服由少女扯着,背着她把包囊撸至肘部,单手抱着木盒,一只空出来的小手不断的朝商队挥舞,随之不知从那里掏出一个黄纸团儿,冲着德子丢去。
德子也算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拆开后滚出一枚石子,纸里头张开写道:“各位长兄好生保重,请德子哥替我给爷带句话,此生必苦练剑道,勿念。”
这八尺大汉直至盯着牧舟的身影走出了视线,默默地把手中的黄纸团儿收好,转头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语气有些责怪的味道:“这老头儿也是狠心,牧舟小子才六七岁的年纪,就送到这么远来,真不知道如何能放心!”
牧舟心里头有喜有悲,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悲的是离了这三虎城的熟人大哥们,自己接下来要如何过,他渐渐跟上了少女的步伐,把木盒背在身后,腰间挂着小包囊拍着少女的胳膊示意不用抓着他的背了。
少女这才注意到牧舟一直都是倒着走的,连忙放手,对着他抬抬秀气的柳眉,轻声喊开一些人流,走到最前头递给守卫一块晶莹剔透的牌子,那守卫先是一愣,随之惊讶而又兴奋地鞠了个躬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围的人也是瞅着少女散发的气势方才让开身子,见到那守卫毕恭毕敬,谁也没有吱声。
牧舟正陷入不解中,少女又优雅地从人群里走回到牧舟的身边道:“把你的东西给我抱稳了!”
牧舟下意识地抱紧随身的物品,只觉自己的胳膊上猛然生出一股怪力,少女用那细嫩白净的玉手抓着他的胳膊,脚下用力,气道级的身法瞬间展露出来,牧舟只觉得一股难受的气力把自己扯得老高,周围的民众发出一片惊呼。
微微睁眼时,却见自己依然越过了十多米高的城墙,那些士兵有的仰头望着,提着的包囊甩在空中,牧舟的鼻孔对着他们的脑袋,说不出的惊讶。
“你会飞?”牧舟落地时对着少女惊呼道,他在早上就很久没有言语,所以嗓子有些干涩。
“不是,只是落雨门的一种身法罢了。”少女依旧拉着牧舟,无视周围民众的目光朝着一个方向很是自然地迈开步子。
走了半响儿,少女忽然愣住了,只见她猛地止住步伐,一把回过头,盯着牧舟那张稚嫩的小脸庞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你会说话!?”
牧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瞒了半个来月了,马上就可以成功的躲避,所以他开始暗骂自己太不长进,无非就是被动的飞了一次嘛,为何这么没有定力就问出了口呢?
“我爷说我不能说话,这其中是有道理的,姐姐你瞅瞅我的牙,我是个南冥鲛齿裔啊!”牧舟见已经瞒不过少女,只好对着她抬头露出牙齿来,说实话,这么久没有当着别人面说话的感觉是很难过的,以前有老头儿晚间闲聊,如今南下半月无人可言语,今个也算是了了心愿。
这个从莲城来的少女弯下腰,眯着眼观摩着牧舟的嘴巴,只见口内每一颗牙齿都呈尖利的剑尖状,顿时悟了。但她倒也没有什么太过在意的神色,俯身摸了摸牧舟的脸颊问道:“那你的鳃呢?南冥鲛齿裔都有脸颊边上的鳃的啊!”
“这个,说来话长啊!”牧舟思量着少女来自莲城,这身份太过恐怖,脑瓜子一转回想起老头儿和自己所说的道道,顿时计由心生,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哭丧着脸道,“我天生妖脉被毁,家里人不要我,后面就把我给丢了,说我的灵印也毁了,在之后遇到了我爷,他生我养我,就算是我亲爷爷了,我长大了不想被别人欺负,所以爷叫我来学剑道。”
这牧舟一边说着还一边时不时抬抬眼睛瞅瞅少女的表情,见对方一副同情的模样,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你小子怎么这么可怜啊,因为身份还要装哑巴吗,可是就凭你爷那把断剑可不行,别的不说,就以那古剑宗收弟子的古怪套路,你要是上不了古剑宗怎么办?”少女摸了摸眼角,望着牧舟的小脸目光闪烁,“你要是不是半妖就好了,我就把你带回落雨门去!落雨门有硬规矩,不是人族不得入门,但是万一你进不了古剑宗,就来落雨门找我好了,至少姐姐把你送回那三虎城去。”
少女皱着柳眉思索了好久,从身上的包囊里掏出一个锦绣包来塞到牧舟的胸口:“牧舟,这里头的钱你先拿着,姐姐要在桑海办的事很重要,所以照顾不了你,我待会儿把你送到离古剑宗最近的客栈,不要亏待自己!”
“这,我不能要的,我爷已经把住宿用的钱给我了。”牧舟挠挠头,他的另一个包裹里除了衣物之外,就剩下那本蓝皮书和一些碎银子,老头儿之前和他说过,古剑宗最近的客栈处住上一日便可,所以这些碎银子足够了。
说实话牧舟心里头也没有个定数,老头儿的一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哪里有如此算数的?要是没有等到带牧舟的人,那可咋办?牧舟有时候会想到这爷可能嫌弃俺太过负担了,所以编个弥天大谎把自个给丢了,而他还老老实实地背了把断剑带了本书,一天吃住的碎银子来学剑?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说那断剑可以,所以当想到怀里的那把剑时,牧舟便知老头儿的话准没错……
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一个一身白净打扮华丽的贵公子瞪着双桃花眼使劲地朝少女身上看,那目光贼兮兮的让牧舟都觉得难受。他正要提醒少女,却被一双玉手抱紧在怀里,扑了个温香软玉的故乡。
然后少女猛地将牧舟面朝外快速一扭,男孩后脑勺靠着两团柔软的所在,红着脸,面对一群围观的老老少少,迟缓了片刻后疑惑的偏头看着少女白嫩的下巴。
“各位公子爷,大老爷们,这个孩子可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但是如今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盘缠了,请大伙儿有个闲钱丢他身上来,帮帮我这可怜的弟弟,待小女子有了钱必定立刻奉还到府上。”只见少女强挤出几滴泪珠,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感觉冲天而起,她捏了捏牧舟的小脸,疼得他双眼通红却不敢出声,到真有几分神似落难的姐弟。
好一个大灾大难的姐弟!只可惜没人注意到他俩衣服差距太大,少女一席华衫,可那牧舟却是粗布麻衣加身,众人也只是以为这少女也许是个有钱人家的丫鬟罢了。
不过这么水灵的丫鬟从哪里招来?几个有钱的登徒子马上就按耐不住了,那之前使劲瞅着的公子哥着实生的有几分俊俏,却见他露出一丝英俊潇洒的勾魂笑,手中折扇一扬:“这位姑娘不用担心,在下有的是闲钱,而且啊,这钱还不用你还来到府上,只要你陪本少爷饮一杯好酒便可,可好?”
“真的吗?”少女心里偷笑道。
“是了是了!”公子哥像是吃了点头丹,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快速非常,转而给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掏出包囊里头几十两银子直接塞到牧舟的手里,而后还从另一个小包里取出一张几百两的银票铺在牧舟手里沉甸甸的银子上头。
围观群众个个痛心疾首却不敢言语,这桑海城玉面白狼林小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众人心里都暗暗摇头,如今又要有个水灵的姑娘被一杯‘好酒’给糟蹋了。
“诶,林兄何故如此小气?”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刺头,华服青年大张旗鼓,直接亲手从小厮兜里掏出几张百两面值的银票塞在牧舟的怀里,那手指不老实地蹭了蹭环在牧舟腰间的嫩手,抬眉道,“这位姑娘,在下也不用你还我钱财,只为与姑娘共渡这苍水一回儿!”
几个公子哥瞬间就怒了,但是碍于身份,又不敢和这华服青年争,便互相话语含刺地声东击西,你来我往不予乐乎。少女偷笑一阵,捏了捏牧舟的手心,对着面前争吵在一起的青年们做了个揖:“小女子这先收了公子们的钱财,先送弟弟去安置了,待会儿在御香楼一会可好?”
那华服青年摸摸下巴笑道:“姑娘莫要着急,这几位兄台的银两我自然会为你还上,你身上的这些都算我的!”
“不拿我的钱,拿他们这群傻瓜二世祖的可好?”两人离了人潮,少女乐呵呵地牵着牧舟的手道。
牧舟有些无奈道:“他们居然让你我走了,这也太傻了吧?”
“你以为呢,这会儿咱们后头肯定有人跟着了,等我把你安置了,回头要去御香楼一趟,我正要去那里办事呢!”少女扯着牧舟的手,“哎哟,半月不曾见你说话,如今我也算是开了眼界,小小年纪想得到时挺远的。”
“他们会跟着你对吧?”牧舟本来想说岂不是有危险,但想想少女的身手,此后摇头不言。
“喏,那边就是云来客栈,离古剑宗最近的客栈,我听师傅说过这古剑宗,据说是除了百宗青年斗外几乎不参与其他宗派组织的活动,神秘的很,如今古剑道没落,这边也清淡了不少,师傅年轻之时来这边,云来客栈没有不住满客的,想到如今,可叹可叹。”少女拉着牧舟在淡淡咸味的秋风里走了小半个时辰,目光才触到了云来客栈的一角,可见桑海城之大。
这海风不知怎么的,居然进了桑海之后觉着闻着舒服的紧,只有淡淡的咸香味,却没有商道上那股让人收不了的咸湿,牧舟想要发问,却被少女拉着走得汗如雨下,张口乏力,眼巴巴地瞅着街道上那些个在三虎城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种种疑惑只好留在心里以后再问。
少女将目光四处扫了扫,放开了牧舟的手道:“牧舟,咱们就在这分了吧,你也看到了那云来客栈了,古剑宗自然好找,眼下好好抓住机会一步登天,若是不成,这些银子也足够你吃喝不愁到落雨门了,记住,到时候就报我的名字,我叫苏嬴,信物呢……就是这个!”
牧舟接过一枚崭新的铜钱,上头刻着极其幼稚的苏赢二字,笔锋脸牧舟都嘲笑不已。但这都无所谓,仔细想来,被陈爷爷自黑屋中救出到被老头儿收留,直至现在,这是牧舟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姓甚名谁,具体的。
身后的小厮见牧舟扭头走了,盯着少女想道:这公子要的人是这个女的,跟着她不也就行了?
于是他挤开人群跟着苏嬴朝着御香楼走去。
小男孩背着木盒,拽着两包小行李站在云来客栈的门前看着牌匾若有所思,上头用大大的墨笔痕迹写着一个对子般的东西——桑海自古临苍水,远峰到今出云来。
笔锋劲道十足,霸气内敛,牧舟看得一愣,回想起老头子的字来,为何如此熟悉?想当年老头儿第一次教牧舟习字之时,男孩还暗中疑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居然能写出这么有气势的字来!
琢磨了老久,却只能弄懂前一句和后一句的尾二字,始终看不懂这个对子里何为‘远峰’,牧舟所幸不看,直入客栈里头来。
里头的客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坐客落在桌前,牧舟自从来桑海到现在从未正眼敲过这里的桑海人,也许是身高因素,总是没有仔细瞅过,当下一看便吓呆了。
只见这云来客栈的柜台上有个佝偻着身子掌柜模样的人儿,这人居然自双颊之上侧生出鱼鳃般的器官,张嘴迎客时露出一排尖锐的鲛齿闪闪发亮。牧舟心里咯噔一下,想必这就是爷常说的南冥鲛齿裔了,果然生出了鱼鳃的这类半妖简直是丑得一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