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两国交界之处出人意料地平静。
正逢十五,黄色圆月周围泛起浅浅光晕,浮光照向地面,湖面复又映出圆月之影,格外明亮。连同那噬情湖都被映得清澈起来。一阵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湖面微波荡漾,泛起点点涟漪。
苍茫月色下,只听得马蹄声渐近。
与那马蹄声一同传来的,还有女孩的哭声,压抑的声音在平静月色下显得格外吓人。倏地,银光闪过,烈马上的黑衣人避闪不急,倒下身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命中死穴的银箭,双眼一翻,便没了呼吸。还在奔跑的马似是受了惊吓,突地加快速度。马上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欲上前去安抚受惊的马儿,还未待她触碰到,烈马却霎时停了下来,像那黑衣人一般,倒地不起。
浮影将双眼一闭,正想着落地只是还能否捡回一条命时,又一阵银光掠过,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浮影眨着雾气朦胧的双眸,细细打量起来人,她只觉得此人身手非凡,模样颇为俊俏,便朝着帝止傻傻地笑了。
帝止微微一怔,随即便恢复了正常,神色间全是冷漠,仿佛刚才那一瞬的诧异毫不存在似的。
他只觉得这女孩长大后必然红颜祸水。
他冷漠地放下她,转身欲走,可身下的人儿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浮影此时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身子还未及他的肩。这样伸出手去突兀地拉着他,倒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无助地请求他收留。
他却是很不适应她的触碰,皱了皱好看的剑眉,无奈又转过身来,半跪着看着浮影,薄唇微启,毫无温度的声音缠绕在耳边,“你想跟我走?”
浮影略过了话语中的不快,望着他急忙地点了点头,杏眸中含着期许与忐忑。
此时她内心是不安的,他也许会觉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是于她来说,这却是她多年来的心愿——她十三岁那年,无意听说邻国晋王绝世无双,世间仅有,她便请求她父皇带她到战场一睹他的风采,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毫无疑问素来宠爱他的父皇答应了她的请求。那时两兵对战,处于劣势的帝临国因为有了他,一路过关斩将,所过之处无不伏尸百万。
虽说后来浮临国因本身所拥有的优势胜了,使帝临国归顺,可是那日,他不经意间所展露出的风华,让万人惊叹不已——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智,如此这般果断,长大以后成就必定非凡。
那令人惊喜令人愁。
浮影便是将心思全部付诸于他身上,及笄之年,本该到了许配驸马的年龄,她却硬生生逼得他父皇将这些事情推了又推,拒绝了浮临国众多好男儿的求娶,只因她将心思全放在了他身上。于是乎,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她请求奶娘还有素来疼爱她的哥哥陪她演了这场戏——她被人掳走,恰在他所过之处被他撞见。
她想,他虽然杀伐果断,但若是在眼皮底下看到一个弱女子被人抓走,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而事实恰也如她所料,帝止也不是那样冷漠无情之人,看着他祈求的眼眸,到底还是硬不下心来。
他轻柔地拂开了她的小手,轻轻地笑了几声,眸中全是戏谑之色,“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日子也过得不怎么好,追杀是家常便饭。况且,我居住之处防御也不是怎么好,还有个常常虐待我的大哥,我那屋可是老鼠居住的好地方,时常还有不知名的动物出没,你可想好了,我这样自身难保的人,可没法护你周全。”
浮影像是听不懂一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可还愿意跟我走?”
浮影闻言,紧紧抱住了他,不肯撒手。
帝止浑身一怔,素来不近女色的他那里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竟敢主动亲近他。自他带兵以来,除了败于浮临国之手,其余大大小小的战役,都让百姓免受了敌国的危害。国都百姓将他拿神来供奉,哪一个人见了他不是小心翼翼、满怀崇敬的?仿佛与他说一句话就是亵渎了他一般,哪有如她这般的人?
况且,他还未曾见过帝临国中的女子有如此“不拘小节”的。
帝止轻轻地叹了叹气,终是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便随我走吧,”末了,起身之际还不忘吓唬她一句,“我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常常有幽灵出没呢。”
浮影傻傻地冲他笑着,内心却想,原来令人惧怕的晋王爷竟还有这样腹黑邪恶的一面。
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若忽略了身后随行的队伍,此时也是十分安静、十分温馨的。
浮影转过头来回望了一下浮临国的方向,内心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决定追随他而去,离开了这生她养她的地方。
她想着,就这样一直呆在他身边也好,凭借父皇对她的宠爱,她若不愿回国,父皇怕也只是多添些人手保护她吧?
可是年幼的她却也未曾多想,她从未想过,她心心念念的人,城府竟然是这样的深;她也从未想过,这么多年与她亲近的人竟全是他的线人;她更是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局早在许多年前就布置下来了。
她从未往深处想过,也从未看透他,竟不明白他想要一统天下的愿望是这样的强烈。
但,她倒也真的是在他身边安安稳稳地度过了许多年。很多很多年后,她想起今日的岁月依然会笑,尽管他做了许多让她无法原谅的事,尽管她无比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尽管她无数次想要重新回到此时此刻做一番新的抉择,可是她却从来不后悔今时今日的遇见。一切因果恩怨早已注定。
一切虽早已注定,可那又怎样呢?
一切已经开始,三国鼎立之势已存在许多年,是时候让它合并了。
命运之轮已开始转动。
究竟是生是死,是好是坏,皆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