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风俗惯例,每逢新春佳节来临之际,父母都会带我们到集市上精心为我们每人挑选一套新衣服,而他们也会按部就班地添一点,有时干脆啥也不添,过年时就穿件洗干净的相对新一些的旧衣。
那年,我们所需之物早选购妥当了,只有弟弟的新衣还没买,大家都忙着给他操办,可在街上整整折腾了三、四圈也没为他买到合适的!都在街上逛了大半天了,不累不烦那是假的,我们都有点心焦了!父亲对弟弟说:“你也好好看看,看上哪件了咱赶紧买了可回去了,跑来跑去大家都挺累的。”
我们又在街上转了一圈,可还是没买到。我脚都酥软了,腿也发麻了,遂没好气地对弟弟说:“哎呀,给你买件衣服简直比登天还难!自己喜欢啥衣服难道都不知道吗?!是不是想活活害死我们啊?!”
或许是我们的态度和话起了作用,再逛时,他看得非常仔细,就好像在做数学题。当这圈快逛完时,他忽用手指着一件衣服而无限高兴地道:“我要那件衣服,要那件衣服。”他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
我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还以为啥好衣服呢,却原来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蓝格子西服!叫卖衣服的拿下来一摸,薄得像纸一样,直惊得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好在样式还可以,颜色也不错,做工各方面也还过得去。
我忙说:“老弟,也别太急了,看不上咱还可以转,买衣服吗,咱要买件自己喜欢的!”弟弟说他不是心急,而是真的喜欢。父亲问了价,人家要八十多,杀了价,六十多块便买到了。
回到家,母亲让我们把新衣都再试穿下,扣子松动了、袖子或裤腿长了等小毛病,她都能修掉。弟弟一见机会来了,穿上就不脱了。我笑着说:“赶紧把那薄片子脱了吧,现在穿脏了,过年穿出去就更丢人现眼了,不怕吓死一个人吗。”他这才恋恋不舍地脱下了。
年初一,他一大早就穿上自己的新衣,兴高采烈地在镜前晃来晃去,欢天喜地地来回打量着,欢欣得都快跳到房顶了!他眉开眼笑,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冲我喊:“哥,我的衣服好看吗?!我穿上帅不?!”大过年的,图的是吉利,我违心地道:“哇——!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比喻了!”他一听,更高兴了,像只小鸟般风风火火地飞了出去。转眼回来,早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我忙问:“怎么了?少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应道:“没啥,太高兴了,一口气跑了大半个村!”我惊道:“呀!何苦来着,真有你的啊!在下好生佩服啊!”他无限陶醉地道:“哈哈,我巴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我穿上这衣服有多好看呢。”我听了就笑,他也跟着哈哈得笑个不停。笑罢,耸耸着肩,迈着轻盈盈的步子便去厨房里看母亲下饺子了。
后来,他出来打工了,对他的思念也与日俱增。可不知怎地,每想起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件衣服。忽想起一个哲人的哲言来,和一个人相处得再好,当你回想起他时,所能忆起的也只不过是支言片语,枝叶片梢,或许是无意中的一个眼神或是个不经意的动作,抑或是件不起眼的小事,甚至是一文不值的一样东西……而这就是你记忆中的瑰宝,值得你永远去珍藏!要知,你的大脑只会把那些最有价值的东西遗留下来,它们能让你情不自禁地想起,就注定不凡。
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恶梦!梦见我和弟弟在湖边玩,那时,天刚下过雨,湖水都涨满了,水很浑浊,湖面上飘着许多杂屑,有木片了杂草了烂果皮了等等,反正都是些乌七八糟之物。有一条土路将湖分成了两半,路是泡在水里的,因为两湖的水早连在了一起,且高出了路有十公分左右。湖边有堤坝,我们起先是在坝的斜坡上玩的,但后来就到了一个湖的边上。我们玩了会水,不经意地往湖里一瞥,却见离我们不远的湖面上飘着许多崭新的作业本。我们自然很高兴,很想把它们捞了来用,但我们用手跟不到!后来,找了根树枝来捞,也还是不行。我们想去找根更长的,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弟弟说:“哥,我顺着那条土路往前走一段就可以捞到它们了。”我尚犹豫,他早走了上去。那路已被水泡成了沼泽路,他仅走了几步,身子便向下陷去。他意识到不妙,一个风车大转身,回头意欲脱身,却早不能,身子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陷得更快了!他扯着嗓子惊恐地喊:“快救我!哥——!”我拼命地向他冲去——,此时此刻,我狠不能突然生出一双翅膀而一下飞到他身边而立马将之救起!但我们相距有二、三米,当我赶到他身边时,他大部分已陷进去了,仅剩他高举的双手、头和那件蓝格子西服的衣领了!我发疯般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手,但其手却在刹那间早淹没在了泥泞中……有时,咫尺之间,已是千里之外!那一刻,我的呼唤像杜鹃啼叫般声声都带着鲜血!我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江水般哗哗啦啦地奔涌不已!我的心像升空的烟花般登时炸成了数千瓣!我的悲伤像黑夜的一声呐喊般划破了万里长空……
我轰的一下从梦中惊醒!摸摸眼角,真的有泪流出!摸摸胸口,心真的在扑扑通通地狂跳不已。当一切恢复平静时,我终于欣慰的笑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还好是梦,还好是梦!
来日一大早我就打电话给他!电话一接通,我就迫不及待地问:“老弟,你没事吧?”他对此自然惊疑不已:“哥,我一直都好好的,你怎么这么问?”我说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又问他还记得那件蓝格子西服吗?他说还是有点印象的,这回答让我还是挺满意的!
和他通完话,又打回了家。接电话的是老妈,寒暄了几句,便问她那件西服还有吗?老妈都不知道我说的是那件了!我解释了好半天,她才想起来,她告诉我说,早在一年前做鞋子时已把它用做布料了。我的心登时有冷风袭过,一下凉了许多!
时至今日,距弟弟穿那件衣服时已七、八年之久了,况它被做为鞋料用了也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或许连弟弟本人都不记得它了,但我每每回想来,却历历在目,恍若昨日,甚至有时还能在梦中见到!在我看来,它从来都没离开我,因为它永远活在我记忆深处!有些东西,注定不凡,注定成为永恒!它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改变而改变,反而会因此而更显得宝贵,让我们用心去深切地缅怀它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