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白站在向晴身后,见她身形似有些消瘦,想起傍晚见时,她素净的脸上也不复当年的光彩,心中有些难过。他们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是算计,是欺瞒,但他却无法否认,向晴是个能让他心动的女人,她的知书达理,她的学富五车,她的细致入微,以及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感到合适。
合适,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向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秦君白却死死拉着,不让她动弹半分。两人就这么站着,任夜风吹乱了头发,也吹皱了心房。
“我……”秦君白开口,却一时语塞,太多的事,实在不知从何讲起。
向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秦君白原是不怎么喝酒的,即使在衙门当值少不了同侪应酬,他却也都是点到即止,难得有这么大的酒味。
“你喝醉了。”向晴清冷的嗓音在这秋叶里听起来格外飘忽。
“恩。”秦君白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拉着她的手转向自己,“好像有点儿。”
向晴低着头,不知是不想看他,还是不敢看他。这让秦君白很是受伤,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下巴,轻轻地抬了起来,让她的整张脸呈现在月光下和他的眼前。
“你瘦了。”秦君白的手不再只拉着向晴的手,而是悄悄环上她的腰,将她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薄唇却已按耐不住地轻轻点上向晴的脸。
一开始,向晴还试图扭脸躲避秦君白的吻,但她终还是难以抵挡他由远及近的缠绵悱恻,和心底的那一份难以言明的动容。她的手放松了下来,轻轻搭在秦君白的胸前,感受着他呼吸的起伏。
秦君白终于放过她的唇,却又将她密密实实地搂在怀里,感受着那一份失而复得。向晴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心里却此起彼伏。她原是怨着秦君白的,怨他查路山的事,怨他在爷爷出殡时的行为,怨他明明是秦家的孩子,却娶了她。但此时,她被秦君白这样抱着,心中竟是无比平静,什么恨,什么怨,都化作了她想要的眷恋。
有的时候,感情就是这样,分开的时候觉得感情颇淡,但在重逢之时却体会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情愫。这是为什么,她着实理解不了。
“记得咱们新婚之夜,我说了什么吗?”秦君白抚着向晴的头发,柔声问道。
向晴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摇了摇头。
秦君白笑了笑,叹道:“你我本不必如此执着。”
你我本不必如此执着?他什么时候说了。向晴细细回忆,恍惚记起,那是她快要睡去的时候,秦君白在她耳边说的。想到这里,向晴的脸上不禁绯红一片。
秦君白见她这幅窘迫的模样,勾起了薄唇,又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笑道:“你我两家虽是仇怨深厚,但却有多少真的与我们相关。你可愿信我,可愿放下执着,与我做一对平淡度日的夫妻?”
这是向晴第一次听到他说关于他俩的话,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算不上情话的情话。向晴有些沉醉,却也开始细细思索起他的话来。她的执着,她可愿意放下?放下之后又会是什么呢?
“你能放下吗?”她问,她也想知道秦君白的想法。
秦君白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些,语气沉沉地道:“总能放下的。”
向晴有些疑惑,她总觉得他的话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如此看来,他们之间似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彼此静默了一会儿,向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看向秦君白:“今天去给爷爷烧寒衣的,是你?”
秦君白没想到向晴会提到这个,一向精明的神色在酒精的作用下了有了一丝微怔。这倒让向晴像是看到了新奇的东西一般,小脸上竟带了些笑意。
秦君白也笑了,他喜欢看向晴的笑,更喜欢看她不设防的笑,如现在一般。
“对爷爷,我毕竟是有愧的。”秦君白拉着向晴缓缓朝她所住的小院走去,“烧些寒衣,以表哀思。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后院的另一头,彦达叫住了自廉。
“他……皇上……给了你别的什么任务?”
自廉慢条斯理地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的忍耐力不错嘛,熬到这个点才问出口。”
彦达不理会他的戏谑,只是站着等答案。凭他对自廉的了解,上午若不是他想告诉自己些什么,他是绝对不会在脸上表现出什么的。
自廉知道和彦达玩心眼,他也没太大胜算,索性便坐在走廊台阶上,一边回想着皇上遣人将他带到书房时的事儿,一边说道:“表面上是通直郎,实际上……他要我成为你的影子,替你收集一切有用的信息。”
彦达眉头一皱,没想到皇上竟让自廉替他办事。
“他倒挺着急。”彦达也在自廉旁边坐下,表情冷漠,丝毫没有因着皇上替他招兵买马而感到欣慰。
自廉看看彦达深沉如墨的双眸,叹了口气道,“太子的身子时好时坏,太医都诊不好他,其他皇子又忙着招揽朝臣,伺机夺位,更何况,秦嗣函最近往宫里跑的越来越勤,你说他老人家急不急。”
“他要你如何收集信息?”
“建一支探子军。”
“你打算怎么做?”
“探子军吗……已经有了。”自廉伸出手指,向院墙四周指了指。
彦达忽然笑了起来:“不愧是梅家五郎,什么时候的事?”
“美人湖上三姐落水之后。”自廉轻描淡写地说道。
彦达心中暗暗称道,他虽早已知道自廉暗中养了一些人收集信息,却不知道竟是那么早的事儿,美人湖之事,那便是八年前了。
八年前,自廉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这家伙,决不可小觑。
“那你愿意去做吗?”彦达问道,“为自己做事,和为他做事,性质毕竟不同。”
自廉冷眼看了彦达一会儿道:“为自己做事,或为你做事,有何不同。”
彦达没有错过自廉将“为皇上做事”改成了“为唐涣亭做事”,他知道自廉的意思,也知道皇上的心思,心下也是隐隐有些感激。
“不早了,睡吧。”自廉站起身来,朝回廊的拐角处斜睨了一眼,道,“出来吧。”
之间南清一脸尴尬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小脸上写满了惶恐。她只是出来透透气的,没想到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我什么也没听到。”她朝彦达和自廉摆摆手,企图以此证明。
“那你得空去看大夫吧,好好治治耳朵。”自廉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朝自己的卧房走去,只留下彦达和南清留在原地。
“那个……我……”南清走了过去,想坐在彦达身边。
“地上凉,站着说会儿话吧。”彦达一把拉起她,不让她坐在已结有白霜的地上。
“你将来……”南清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你将来要夺下皇位吗?”
彦达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南清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他才开口道:“若我将来的路无比艰辛,你可愿意跟着我?”
南清微微一怔,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夺取皇位?从当朝太子的手里?
“你可愿意?”彦达又问了一遍,眼中已带有一丝期盼。
他要皇位,要这天下,但当今的局势,却容不得他轻易取得这一切。他面前的路,充满了艰难险阻,但若有南清相伴,他想,他也是可以坚持下来的。
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南清忽然变得不再害怕,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拉住彦达的手道:“你若成龙,我便跟从。”
她虽还不能预料到彦达将要遇上些什么,但她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胡闹,只会躲在家人保护之下的孩子了,如今的她,愿意为了家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付出自己的一切。若彦达要她跟着他,那她跟着便是了。
彦达微微松了口气,大手抚上南清细致白皙的小脸。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见着她迷蒙的双眸,他像是迷失在了这夜色之中一般。唇不自觉地渐渐凑近,轻柔而略带凉意地覆上了南清的双唇。
蜻蜓点水的吻,在南清看来却是有一辈子这么长,她闭着眼睛,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此生定不负你。”
南清回到房中,细细回味着彦达说的那句话,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得奇妙。她与彦达,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六哥,竟能走到这一步。
“娘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平安来替南清盖被子,却见南清小脸通红地躺在榻上傻笑,还以为南清得了什么病,赶忙上前摸她的额头。
南清拉下平安的手,兴奋地有些语无伦次:“他喜欢我!我要跟着他!”
“娘子……”
“好了好了,睡觉吧!”南清一下吹熄塌边的烛火,躺进了被子里。
“平安!”
“啊?”平安正要离开,却又被南清叫住。
“他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