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登高望远。
“皇上这几日噩梦连连,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茹贵妃柔顺地站在正在角楼上放眼四看的皇上身后,为他披上一件薄衣。
“每天看到这么多士兵在永定城里转悠,有一种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的感觉,不做噩梦才怪。”皇上有气无力地说。
茹贵妃没想到皇上是为了这个荒谬的理由半夜发梦,奇道:“可这都是皇上的兵啊。”
“是啊……醒来后又想起这都是我的兵,我才突然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皇上朝茹妃笑笑,走下了角楼。
茹妃回头看了眼驻扎着士兵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
是谁的兵,还不一定呢。
“父亲。”
今日是皇上摆驾离山崇易书院的日子,太子唐献瑞已经穿戴整齐早早地等在角楼下了。
“你的身子可有康复?”皇上见太子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有些担心地问道。
这几年来,太子的身体时好时坏,病情总是反复,让他十分忧虑。而朝堂之上,也出现了一些嘀咕,大多是觉得太子身体不好,日后无法担当治国大任。谏官上书到皇上那儿,皇上总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过些时日便好了”,便没了下文。
“好多了。”
皇上点了点头,朝太子身后的宫女凝眉说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莫让他吃太多甜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凝眉低声应了,眼角的余光却瞥向皇上身后的茹妃娘娘。
“都准备好了,那就启程吧。”
皇上一声令下,传令官便开始一道门一道门地传令下去。宫门逐个打开,皇上、茹妃和太子乘坐的车碾缓缓驶出,向着离山行去。
离山脚下,奉旨接驾的庄云楼、梅凤梧、秦嗣函等二品以上官员和京城官员已经等候多时,院士封恺之才带着先生和生徒们慢悠悠地走下山来,气得那些大官们直咬后槽牙。
临近中午,皇上的龙驾才到,众人跪在地上三呼万岁之后,便带着几乎咧到耳朵的笑容簇拥着皇上上了书院。
秦君白也在受邀之列,他站在离皇上稍远的地方,四下望了望,发现带着面具的路山也在人群中,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路山跟着书院的生徒们往山上走着,忽觉背后有人正盯着他瞧,便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了秦君白的目光。路山整张脸都掩在面具之下,但眼睛却因阳光的照射显得炯炯有神,他与秦君白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但他的笑,秦君白却看不见。
梅家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儿,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眼光一直流连在路山身上不肯转开。
“你们差不多得了,别盯着他看。”自廉压低声音,对着紧张兮兮看上去很不正常的昭泰、慕泉和南清说道。
他们得知此次皇上来离山视察工作,梅凤梧会带上路山同往,都是既吃惊又担忧。虽然不知道长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不去。
众人来到书院,那里早已经过一番布置,显得没有以前那么寒酸,但较之植坤书院的豪华,还是相去甚远的。
皇上拉着封院士的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手指却在暗暗使劲。封院士也不遑多让,赶紧将另一只覆上皇上的手,也暗暗运着气。皇上瞪了他一眼,脸上堆着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是从牙缝中漏出来:“当年我可没少吃你的苦头啊,你以为逃到离山上我就整治不了你了吗。”
封院士也是一脸的笑意,嘴唇几乎不动地说:“那该问皇上,为何不将我布置的文章诗词都背下来。”
“你这老头儿每天布置这么多习作,安的到底什么心。”
“我是按照先帝的要求给皇上您布置习作的,当年的成林王、铜川王都能按时完成,只有皇上您不成,你说怪谁。”
“那怪我咯?!”
“您知道便成,也不枉老夫一番苦心了。”
两人暗中唇齿相讥,但表情却是师慈徒孝的模样,周围的人看了都是赞不绝口,夸赞两人的关系和谐美满。
“皇上真是体恤臣子啊,就连对以前的讲学都还是这么亲切。”
“是啊,皇上英明神武!”
“皇上天福永享一统江湖!”
众人在书院里坐下,聊了些诗词歌赋,讲了些风花雪月,欢声笑语,人头攒动。皇上在茹贵妃、太子、庄云楼、梅凤梧、秦嗣函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书院的学堂,饶有兴趣地和生徒们玩了一会儿猜谜游戏。接着,皇上与封院士亲切地拉起了家常。封院士还愉快地回忆起做太子讲学时痛打不交习作的太子的往事。在交谈中,皇上多次关心地强调:“院士你年纪大了,如果体力不好当不了院士,就放手让年轻人顶上嘛,毕竟生徒们的发展才是第一位的。”封院士激动地说:“感谢皇上和三省领导班子的关心!我一定要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的班内阁周围,克服一切困难,战胜病痛,继续留在书院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蓝天如洗,鸟儿也受到皇上温暖的感染,唧唧喳喳,歌唱美好的生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的重阳节之旅可以圆满落幕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人来,指着另一个在人群中不怎么显眼的人叫到:“河……河匪!你是昆北河上的河匪!”
在场的人听后都是一惊。秦嗣函立刻大叫护驾,侍卫们纷纷涌到皇上、贵妃和太子面前护驾。秦嗣函和秦君白对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梅凤梧则是皱紧了眉头,朝路山看了一眼,路山会意地扎进了人群中。
“就是你!我找了你好久了!”那人大叫着,招手让跟随的侍卫们去人群中绑了一个蓬头垢面、腰板岣嵝的人出来。
“皇上!臣是昆北县县令,前不久听报说有昆北河河匪潜逃来京,臣万万不敢耽搁,立刻北上,不想却在这儿逮到了此人!”跪在皇上面前的人正是昆北县的县令王忠,他命人绑着的人,正是李仁贵。
皇上一听,来了精神,立刻屏退两边护卫道:“起来说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于是,王忠将如何追查河匪之事向皇上细说了一遍,并歌颂了一下皇恩浩荡。
李仁贵此时被众侍卫押着跪在地上,脸几乎都贴到了地上,但他此时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淡定地快要笑了出来。他虽不知秦家父子会用一个什么方式让自己被揪出来,但一见王忠那副贪婪的模样便心下了然,他们果然是一路人,这便是秦家父子给他安排的出场。
皇上将目光转向李仁贵,冷冷地说道:“好大的胆子,还敢来天子脚下,来人,抓到刑部给我好好审审。”
“皇上!草民是河匪不假,但求皇上给草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李仁贵挣扎着起身,朝皇上大喊。
“大胆刁民,说什么胡话,来人,快将他拿下!”秦嗣函跳了出来,喝令众侍卫将李仁贵押下去。
“慢。”皇上抬了抬眼皮,“他要戴罪立功,朕倒是要听听,他想立什么功。”
“皇上……”秦嗣函似是很为难。
“行了,让他说。”
李仁贵哼哼了几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指站在皇上身侧的梅凤梧,高声道:“草民要揭发梅国公窝藏蛮族!”